作为生活里的一种补充,BP机在该响的时候总是会响起来。
而BP机真的响起来,生活就会顺应BP机的鸣叫发生某种改变。
耿东亮把手上的麦克风放到吧台上,开始拿眼睛寻找电话。
酒鬼说:我没有电话,你出去打。
耿东亮回完电话,匆匆向大宇饭店赶去。
李建国在那里等他,他不能不快点。
虽说早就入了秋,秋老虎还是厉害,比起夏天也差不了哪里去。
城市的确是越来越热了。
除了在空调下面,你在大自然里头几乎已经无处藏身了。
李建国正坐在大宇饭店的璇宫,很悠闲地抽着三五牌香烟,他的对面坐了一个女孩子,开心地和他说笑,女孩留了童花头,看上去像一个日本中学生,璇宫里的冷气开得很足,耿东亮从电梯上跨进来的时候T恤正被汗水贴在后背上,潮了一大块,现在却又有些冷了。耿东亮走到李建国的面前,很恭敬地说:李总,我来晚了。
李总抬起头,用夹烟的左手示意他坐。
耿东亮怕坐到女孩的身边去,却更不情愿和李总并肩坐在一起,就犹豫住了。
这时候留童花头的女孩往里挪了一个座位,耿东亮只好坐下去,随意瞟了一眼,身边坐着的却不是什么日本中学生,而是舒展,艺术学院辍学的女民谣歌手,签约仪式上见过的。
她穿了一件很紧身的海魂衫,两个小奶头肆无忌惮地鼓在那儿,乳峰与乳峰之间挂了一件小挂饰,很俏皮的样子,很休闲的样子。
即使坐着不动,舒展的两只小奶头也能起到一种先声夺人的效果。
舒展仰起脸,对耿东亮说:哈,不认识我啦?耿东亮从坐下去的那一刻脸就已经红了,这刻儿更慌乱了,文不对题地说:哪儿,我只是出汗太多了。
小姐递过来一杯雪碧,冰镇过了,干干净净的玻璃壁面不透明了,有些雾。而杯子里的雪碧更让人想起那句广告词,晶晶亮亮,透心凉。
璇宫在大楼的顶部,以每小时一周的匀速缓慢地转动,人就像坐在时间里了,与时间一样寓动于静,与时间一样寓静于动。城市在脚底下,铺排而又延展,整个城市仿佛就是以大宇饭店为中心的,随着马路的纵深向远方辐射。
许多高楼竖立在四周,它们与大宇饭店一起构成了城市。
城市在被俯视或者说被鸟瞰的时候更像城市了。
它们袒露在耿东亮的面前,使耿东亮既觉得自己生活在城市的中心,又像生活在城市的局外,这样的认识伴随了眩晕与恐高感,耿东亮认定只有一个出色的歌星才配有这样的好感觉的。
璇宫在转,耿东亮就是时间,他可以是秒针,也可以是分针,甚至,他还可以是时针。一切都取决于他的心情,时间的走速这刻儿全由当事人说了算。
耿东亮说:李总,有事吧?李建国的上身半仰着,不像是有事的样子。李建国微笑说:别总是李总李总的,等我把你们捧上天,成了明星,别不认识我就行了。
舒展把杯子握在手上,让杯子的孤形壁面贴在自己的右肋,一副娇媚的样子。
舒展笑着说:李总,你又来了。
李总优雅地弹掉烟灰,说:刚刚忙完一阵子,累了,歇一下,想和你们吃顿饭。
耿东亮听完这句话,身体全放松了,把上身靠到了椅背上。
李总说:今天吃自助餐。
别怪我小气。
我只想来一次自由化,想吃什么点什么。
就像阿Q说的那样,想要什么就是什么,喜欢谁就是谁。
耿东亮和舒展一同笑起来,很有分寸地笑过一回,耿东亮和舒展在敛笑的时候相互打量了一眼,不管怎么说,这句话在璇宫的空调里头多多少少有一点生气盎然。
璇宫里的人不多,三三两两的,他们很斯文地咀嚼,或者耳语。
斯文、干净、整洁,还有空调,这一切都不像炎热的秋老虎,一举一动都如沐春风。
三个人各自取好菜回来坐下,李建国就发起感慨来了。李建国说:你们知道我最怀念什么?他这么一说,立即又自问自答了,我现在最怀念做教师的日子,师生相处,实在是其乐无穷的。
李建国随口就说出了尊师爱生的几个小故事,舒展和耿东亮一边抿了嘴咀嚼,一边很仔细地听,不时还点几下头。
李建国说:其实我一直拿你们当学生,好为人师了——没办法,心理上拐不过来。
李建国打起了手势,说,干了这一行就身不由己了,没办法。
你们不一定能了解我的心情,我拿你们当自己的孩子,这话过分了。
没办法。
耿东亮不住地点头,认定了李建国的这些话是说给自己听的。
耿东亮在这一刻觉得李总这个人还是很不错的,挺实在,挺可爱。
人家只是没办法。
你别说了,舒展说,做我们老师也就罢了,怎么又做起父亲来了?我们可是拿你当大哥的。这句话李建国很受用。他的表情写在那儿,他摇了几下脑袋,笑着说:没办法。
李总笑道:多吃点,给我把三个人的钱全吃回来。李总故作小气的样子,让耿东亮和舒展又笑了一回。李总敛了笑,脸上的表情走向正题了。李总放下餐具,从三五牌烟盒里抽出两根香烟,并列着竖在餐桌上。
李总望着这两根烟,便有些失神。
李总说:公司经过反复研究,打算给你们采取一种短、平、快的包装方式。
他用手指着一根烟,说,你,金童。
随后他又指了指另一根香烟,说,你,玉女。
然后李总才抬起眼来,交替着打量耿东亮和舒展,问道: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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