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不起谁了?怎么又是我对不起别人了?
走进师范大学的大门童惠娴感觉到有东西在小腿上爬。她知道是自己出血了。
她站了一小会儿,推上车,往里走,步子迈得方方正正的。
在儿子的同学面前一瘸一拐肯定会丢儿子的脸的。
做母亲的走一步疼一步,全因为儿女的脸面。
穿过那条梧桐大道,拐过一排冬青,那就是亮亮的教室了。这是童惠娴第二次走进这所高等学府。
第一次进来还是亮亮报到的那一天。
师范大学里的学生们一个个神气活现的。
他们都是水里的鱼,一快一慢都款款有型。
童惠娴站在儿子的身边,她将要把儿子送到他们中间去了,心里头有一种说不出的充实,又有一种说不出的空虚。
喜悦和哭泣的愿望交替着翻涌,女人做了母亲心里头怎么就没有踏实妥当的那一天呢。
但是教室里空无一人。童惠娴只好返回到琴房那边去。
琴房的二层楼建筑显得很小巧,有许多小窗户,不同品种的器乐声都是从那些小窗户里传送出来的。
童惠娴走进琴房,走廊里很暗,只有出口与入口处的光亮,人就行走在一截昏暗之中了。童惠娴的脑袋在琴房的门窗上伸来伸去的,没有见到亮亮。
童惠娴把一楼和二楼都找过一遍,没有,只好敲门。
开门的是一个女学生。
童惠娴堆上笑,用那种主、谓、宾都很完整的句子开始说话:耿东亮同学在这里学习吗?
女同学斜了眼问:你是谁?我是耿东亮同学的母亲。女同学却把头回过去了,里面坐了一个男生,他的十只指头在钢琴上跳过来跳过去的。女同学对男同学说:他家里面怎么不知道?
男同学笑了笑,说:我怎么知道。童惠娴听到这句话便感到有些不对劲。她往前走了一步,小声说:
他怎么了?他退学了。他人呢?不知道。他干什么去了?挣大钱去了。他人呢?我是他同学,我又不是他母亲。童惠娴的双手一下子就揪住了女同学的双肩,失声说:他人呢?女同学挣了几下,没挣脱。那位男同学却冲了上来,他的十只指头不仅会在琴键上跳跃,还会推搡。
他一把推开童惠娴,咚的一声就把门关上了。
亮亮!童惠娴大声叫道,亮亮!昏暗的过廊两头被她的尖叫弄得一片白亮。琴房里混杂的琴声在这一阵叫喊声中戛然而止了。所有的房门都打开了,伸出一排黑色脑袋。
二楼的走廊上走过来一个人。是炳璋。
炳璋走到童惠娴的面前,说:我是炳璋。
童惠娴一把扑上去,高声吼道:你们把我的儿子卖到什么地方去了?炳璋站在那儿,纹丝不动。
炳璋说:他把他自己卖了。
他不愿意从我们的肩膀上跨过去,他绕开了我们。
童惠娴扯开嗓子,对着所有的学生大声呼叫道:亮亮!亮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