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我们谁也没有说话。
是我,小姐。
我听出了二管家的声音。
二管家说:小姐,老爷说今晚不回来了,要陪余胖子打牌,您是在这儿等还是先回去?小金宝没有说话。
小金宝理了几下衣服,把化妆箱递到我的手上。
小金宝拉开门,她刚拉开门二管家立即就看到了地上的碎玻璃。
二管家望着我,双目如电。
送我回去,小金宝气咻咻地说,别当我两条腿夹不住!汽车行驶在夜上海。
大街上的霓虹灯依旧花花绿绿。
行人稀少了,灯光的喧闹里头有一种说不出的寥落与冷酷。
小金宝斜在坐椅上一言不发,奔驰而过的灯光映在她的脸上,闪耀出怪异的色彩。
我只看见她的半张脸。
她的脸在一束短暂的绿光照射下像一尊女鬼。
我恨这个女人。
来到上海的第一天我就痛恨这个无常的疯婆子!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作践我。
直到小金宝死后我才弄明白,她作践我是有道理的。
她恨老爷,她恨姓唐的人。
她认定了我是唐家的老家人。
她作践我,这也是命。
是命就逃不脱。
二管家凑上脑袋讨好地说:小姐,我一定好生管教。
小金宝厌烦地捋了捋头发,斜了车窗一眼,冷冷地说:我都夹住了,你怎么就夹不住!进了卧室二管家就把我捆在了床上。
他有点气急败坏,他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叭地一下打着了。
他把打火机伸到我的眼前,火苗在我的鼻尖上来回晃动。
我的鼻尖感受得到火苗的灼热温度。
透过火光我看见他的目光里有一种凶恶在来回潮涌,他关上打火机,一把拍在我的床上,厉声对我说:今天就给我学会!要不我就点你的指头!我拿起打火机,打了两下,睡着了。
小金宝从楼上下来时是半夜,楼梯的灯光很淡,只有个大概。
小金宝裹了一身黑,只露出一双眼睛,蹑手蹑脚拾级而下,像个幽灵在夜间飘荡。
她站在大厅里,四处静听了片刻,朝马脸女佣的卧房走去。
她侧着耳朵听了听屋内,轻轻掏出钥匙,将马脸女佣的房门反锁上了。
她的动作生动连贯,是老把式了。
尔后她蹑脚走到我的门前,同样反锁上我的房间。
小金宝走到后院,后院是一块大草坪。
楼上的灯光斜映在草地上,白色坐椅和那只秋千在夜里静然无声。
小金宝黑色老鼠那样蹿过草地,打开了门后,轻轻虚掩上。
门外的街上空无一人,只在很远的地方有一盏路灯。
深夜万籁俱寂,只留下时间的读秒声。
小金宝趿了一双拖鞋又坐在了梳妆台前。
她认真看完自己,拉开了抽屉。
小金宝在这个万籁俱寂的深夜时分开始了浓妆艳抹。
她施胭脂勾眼影装假睫毛,用最鲜的唇膏把两片嘴唇抹得又大又厚又亮又艳,她挑了一件黑色短裙,半张胸脯和两只胳膊全撂在了外头。
黑色短裙与她的皮肤形成强烈色差。
小金宝拧开指甲油瓶,小心地染指甲,尔后抬起脚,把十只脚趾涂抹得鲜红透亮。
小金宝在镜子前面伸出手臂,对指甲端详了好大一会儿,再收回胳膊,温和地抚弄自己的脖子。
小金宝抚弄自己的脖子时房里的灯光显得幽冥斑驳。
小金宝的肤色在镜子深处透出一种淫荡透顶的纯净。
英纳格女式手表放在一支眉笔旁边。
秒针前端的红色针尖向夜的深处梦游。
小金宝静坐着不动。
某一个神秘时刻在她的期待中悄然降临。
门动了一下,有人推了门自己进来。
进门的是屏住呼吸的宋约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