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余胖子进逍遥城之前我正站在后台。
我在练习打火机。
我已经玩得很好了,可以说点火我已经十拿九稳。
打火机真是一件很好玩的东西,小轮子转来转去,就能把火转出来了,真是很有意思。
我喜欢打火机里头的汽油味,很好闻,深吸一口真是过瘾。
我站在小金宝的衣橱房边,一遍又一遍玩弄打火机。
我注意到大厅里许多大人都在玩打火机。
漂亮,有派头。
我要是有了钱,长大之后可也是要吸烟的,烟好不好在其次,我只喜爱点烟的样子。
等我开了豆腐店,出完了豆腐,我会倚在门框上,慢慢掏出打火机,啪地一声点上了,真是帅气,处处是大上海留下的气派。
小金宝坐在那面干净的镜子面前,用唇膏细细修理她的唇。
我只能从镜子当中看见她的半张脸。
她的那半张脸,让她自己挡住了。
这个女人几乎每天都在修理自己。
我望着她的背影,手里机械地拨动打火机,我并没有料到我已经闯下大祸了。
我手里的火苗早已爬上了小金宝的一件粉色旗袍。
一团火焰眨眼间变大了,如一朵荷花,开放在小金宝的粉色旗袍上。
我慌忙吹灭火苗,一把用手摁住。
我挪开巴掌之后发现,旗袍的前襟开了洞。
一个比鸡蛋还大的洞。
我张罗了两眼,小金宝早站起身子了。
她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她自己的目光。
我收起打火机,悄悄把旗袍拿下来,顺了衣架卷好,放进了衣橱。
这时候小侧门外突然冲进来一个四十开外的女人。
四十开外的女人慌慌张张地说:小姐,老爷来了,快,老爷来了。
小金宝侧过脸,疑疑惑惑地问:他怎么来了?女人说:来了好几个,说是陪余胖子听歌来了。
老爷让你上《花好月圆》,小姐你快点换衣服。
小金宝并不急。
她把手背到身后,一边解衣服一边撇了嘴骂道:那个老色鬼!小金宝从头上取下一只蝴蝶发夹,咬在嘴里,无精打采地说:臭蛋,给我把那件粉色旗袍拿来。
我心里咯噔一下,看一眼那个女人,打开了橱门,装出认真寻找的样子。
我翻了两下,把那件旗袍压到下层,挑了一件紫色道袍式样的东西,托在手上,小心捧到她的面前。
小姐。
我说。
小金宝伸手抓了一把。
她的头回都没回。
我看见她的修长指头在衣服上捻了一把,猛地把衣服摔到我的脸上,大声说:是旗袍,乡巴佬,你以为老爷到这儿出家来了!女人倒是眼尖,几乎没费神就从衣堆里头找到了那件衣裳,嘴里不停地说:小姐,别急,老爷他们在说话呢,就好,这就好。
女人给小金宝套上旗袍,她把衣架顺手放在了梳妆台边。
我屏住呼吸,严重关注着小金宝脸上的表情变化。
小金宝懒散的目光在镜子中游移,如只猫,突然就发现了一只老鼠。
我盯着她的眼睛,小金宝的懒散目光在见到那只糊洞之后瞳孔由一条竖线变成了一个圆!她嘴边的胡须贲张开来,大声说:怎么回事,怎么会有这个洞?女人摇着头,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小金宝低下头对我吼道:怎么回事?事到如此我反而不紧张了。
我望着她的样子心中一下子塞满了冰淇淋。
我不知道。
我说。
说完话我挂下眼皮,望着她的鞋尖。
我的脑海里想像起她的模样,口红和胭脂一起气急败坏。
小金宝顺手操起衣架抽向了我的脑门。
我甚至没有回过神来,没有来得及感受到疼,额上的血顺了我的眉骨爬了下来。
血流进了我的眼眶,它使小金宝染上了一层鲜红,在血泊里头活蹦乱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