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立在门外,和小金宝一起等候老爷。
四周安安静静,我甚至能听见远处传来的汽车喇叭声,这样的时刻显然无比安详。
时间拉长了,在大门的外头,随电灯下面小飞虫的翅膀一起,暗示了一种含混不清的游动过程。
我的耳朵里几乎听不见动静。
我的耳朵慢慢疲倦了。
耳朵里的疲倦又悄悄爬上了眼帘,我眨巴了几下,困得厉害了。
我立在原处,低下头,我想我就这么站在原处睡着了。
一声意外的响声在唐府的寂静里轰然响起,是金属大门猛地被推开后的撞击声。
我吓了一个激灵,睁开眼,四周空无一人,我愣在原处。
就在我的这个愣神中大院里响起了不同寻常的汽车轰鸣和鬼鬼祟祟的众人说话声。
我看了看屋内,屋内没有动静,就听见里头啪的一声,床头灯也灭了。
我悄悄走到阳台,趴在了阳台的栏杆上。
这时候冲进来几辆黑色轿车,整个唐府里到处都是刺耳的刹车声。
有一辆慌里慌张靠在了主楼下面,司机一定刹晚了,汽车在路灯底下猛地一个晃动。
车门打开了,四五个黑衣人围了过来。
他们小声急促地说着话,七手八脚从车上抬下来好几样东西。
主楼里立即传出了两路人的跑步声,是两股人,朝着两个不同的方向,一股是楼上楼下,另一股立即散开了,急促的脚步声向围墙的四周散去。
深夜的唐府一片纷乱,每个人都急急匆匆,有一种难以言传的惊恐与慌乱。
随后汽车的马达声一辆一辆地熄灭了,远处响起了几下枪栓声。
再后来所有的灯一盏接一盏相继关上了,只在路的拐角处留下有限的几盏,像长了白内障的眼睛,不透明也不明亮。
黑暗中我看见一路人向浴室那边悄然移去,一团一团的人,看不清在忙些什么。
在这阵慌乱中一样东西掉在了地上,是一把刀,被石头路面反弹了一下,连续一阵颠跳。
我张开嘴,小心跟了下去。
我来到底楼的时候楼下已经没人了,只有那扇旋转门还在快速不停地来回转动。
我扶住栏杆,等那扇门安稳了,悄悄跟了出去。
大门口传来了关门声,大铁锁用的是铁链子。
我听见了远处铁链与铁门的细腻撞击。
过廊里空空洞洞,拉出不祥暧昧的透视。
一阵凉爽的风吹过来,在我的身上吹出了一阵冰凉。
我的身上早就汗透了。
我猫着腰,壮了胆子往前走了几步。
我的脚下突然踩上了一样东西,我踩在这个东西上身子往前滑了两步,差一点滑倒。
因为滑行我知道是一把钢刀。
钢刀的刀尖因为重压发出峭厉古怪的声音。
我蹲下去,右手握住了钢刀的刀柄,慢慢站起来,感到手上糊上了一层黏稠,就把刀交到左手上去,在微弱的灯光下我叉开了五指,我看见自己的手成了一只漆黑的血掌。
有几处已经结成了血块。
我愣了一下,手里一松钢刀就掉了下来,又一阵不期而然的金属跳跃,逼得人透不过气。
我重又蹲下去,大口呼吸,我一抬头看见绛红色的大理石地面上一条粗黑沉重的血迹向过廊的那头延伸,这条血迹被踩出了多种不规则的脚印。
脚印热烈汹涌地向前,一直扑到阴曹地府。
出于一种热切的恐惧,我沿了血迹向前走动,这时候浴室的灯亮了,我兔子一样向灯光处疾蹿,里头响起了一阵又一阵液体的冲刷声。
我扒在墙上,壁虎一样扒在墙上,看见鲜红的液体从墙角的出水洞涌出来,在灯光下流进阴沟,里头有人说话,我无限失措地推开浴室的大门,所有的人一起回过头来,反被我唬了一跳,与我对视。
这个惊魂不定的对视弥漫了活泼的死亡气息,没有一个熟面孔,没有一点声音,三具尸体散在地面,有一具尸体上凭空长出了七八只刀柄。
纺锤形。
这具尸体的眼睛睁得很大,似是而非地望着我,僵硬无神又栩栩如生,我觉得面熟,我突然认出了浑身长满刀柄的正是二管家,我后退一步,腿软了,嘴唇不住地蠕动。
我终于缓过气来,刚想大叫,一只手捂紧了我的嘴巴,是一只血手,一个声音命令道:拉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