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金宝从翠花嫂家出来时拎着上衣开心地狂舞。
我蹲在草地上,弄不明白什么事会让小姐这么开心。
小金宝走到我的面前,紧闭着嘴只是闷笑。
阿贵这时候从远处走了过来,把我们吓了一大跳。
阿贵低声说: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小金宝不理他,一手捂着嘴一手拉着我就往大草屋奔跑,我回了一次头,看见阿贵的身影像故事中的鬼魂,开始在草地上晃动。
小金宝进屋之后我的眼睛差一点炸开了。
我怎么也没想到我竟然在这个夜里、在这个小岛上看见郑大个子。
我收好雨伞,走到窗口,意外地发现阿贵从翠花嫂那里回来后正在与一个大个子耳语。
大个子的影子很黑,但看得出梳了个大背头。
他一边点头一边听完阿贵的话,转过身带了几个黑影朝南边走过去了。
他一走动我就认出来,就是郑大个子。
到了这个份上我也才想起来,前天晚上在老爷屋里的巨大黑影正是郑大个子。
他一直就在这儿。
他到这里干什么?岛上到底要发生什么事?小金宝似乎睡得不错,一早上起来神清气爽。
她没有在屋里洗脸,一直走到了湖边。
她在湖边清洗完毕,开开心心地沿着栈道往这边走。
阿贵和阿牛正在阳台上小声说话,阿贵不停地用手比划些什么,神情有点紧张,阿牛只是不住地点头。
我提着一只布包站立在老爷的房门口。
过了一会铜算盘从门里侧着身出来。
他随手关上门,从我的手里接过东西。
我陪铜算盘走上栈道,小金宝迎了上来。
小金宝冲着铜算盘不解地问:这是上哪儿去?铜算盘赔上笑说:小姐,老爷吩咐我先回上海,办点事。
铜算盘想了想,关照说:小姐,你让老爷再静养几天,过两天老爷就要回去了。
小金宝听了这话脸上就有颜色,没有说话,只是往前走,快靠近老爷房门时小金宝大声说:都走光了,让我一个呆在坟墓里头!她的口气里带着很大的怨气,我猜想这句话是冲着老爷的耳朵去的。
铜算盘走到芦苇丛边拍了两下巴掌,一条小舢板就漂浮过来了。
那时候我们都蒙在鼓里。
其实铜算盘回上海是一个极重要的迹象:在老爷与宋约翰的这场争斗中,老爷即将和牌了。
这句话也可以这样说,小金宝的命运已经全安排好了,只是方式和时间问题。
老爷和宋约翰之间的斗法,我这辈子可能也弄不清楚了,我能知道的只是眼前的事。
铜算盘刚一走,岛上就出事了。
太阳偏西了,照耀出秋日苇叶的青黄色光芒。
天空极干净,没有一丝云层,蓝得优美、纯粹,蓝得晴晴朗朗又湿湿润润。
天空下面的湖面碧波万顷,阳光侧射处如一张巨大锡箔,反弹出水面的活泼波光。
阿娇和我蹲在码头洗衣裳。
我们的举手投足里夹杂了劳作与游戏的双重性质,水珠子在我们的手边欢愉跳跃。
小金宝穿着翠花嫂的旧衣裳从栈桥上走了过来。
步履里充满了女性有关陌生服装的新鲜感与满足感。
小金宝一路走到码头,笑盈盈地望着我和阿娇。
阿娇一抬头就从小金宝的身上看见了阿妈的衣裳,顿时觉得这位姨娘和她靠近了,乐得咧开了嘴,露出一口雪白的小米牙。
阿娇说:姨娘,你怎么穿我妈的衣裳?小金宝问:好不好看?阿娇说:好看。
像不像你阿妈?小金宝走得靠近了些,大大咧咧地说:阿娇,往后就叫我阿妈,见了你妈叫姨娘。
阿娇笑着用胳膊肘捂住嘴,幸福地瞟一眼我,在胳膊肘里说: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