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大宅的客厅，几个人围坐着，都没说话。
陈牧看了报告首页的标题，就皱起眉头，然后快速翻了一遍。
他摘下眼镜，凝神聆听赵紫薇的说明，不时提出问题，却没有辩论。
赵紫薇讲得很快，从楼价、经济环境、民情、舆论、政府官员谈话等论据详述，她只围绕一个主题：近期房地产市场有重大改变。
原以为在陈牧面前会有点怯场，可是没有出现。
她像演讲一般滔滔不绝，适应了女声，她并不觉得别扭，虽然是以女性的角色，她仍然是演绎赵子强的本色。
陈牧表情凝重，不时在报告上注解。
忽然发现声音停止，他抬头看到赵紫薇喝水，便回头看了周影一眼。
周影做个手势，示意他们到书房去谈，可陈牧却摇头，不愿挪步了。
母女俩意识到事情重要，气氛特别，干脆将电视调成静音，挪到几步之外。
陈怡慧看得发呆，那根本就是赵子强的风格啊，女性外表掩饰不了他的男儿本色。
她轻声问：妈，他们在说什么，好严肃啊！周影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但好久没见到你爸这么严肃了。
三年前，他下决心解雇一个副总裁时，就有这种忧虑的表情。
怡慧，紫薇做过地产吗，她怎么懂那么多？没有，不过他一直研究经济，写过几篇有份量的文章，我猜爸爸应该看过。
妈，你不要对人家有偏见，他很能干，除了广告，音乐、电脑也很在行！陈怡慧钦佩之意升起，仿佛说的是自己的男朋友，再也没有三年前那种既喜欢又逃跑的感觉了。
周影心里一惊，知道女儿仍然迷恋着这个男人。
她捏了女儿一把，道：怡慧，你回去吧，结婚之前多点相处，别让其它事情干扰了。
陈怡慧轻声道：妈，子强不会影响我的生活！也许他可以做到，但你不行，你三心两意！周影心里不舒服，明知赵紫薇是男的，可看到的却是丈夫与年轻女孩谈得投契。
陈怡慧撅着嘴。
妈，我还要开车送子强回去呢！周影严肃地说：不用你送，我叫司机送就行了。
我可以告诉你，不管是赵紫薇还是赵子强，都不会再爱你了！是他告诉你的？陈怡慧一惊，他是不是爱上怡倩了？可是没得到母亲的回应，她有点急了，妈，你刚才跟他说了什么？你嫌他穿裙子，没有男子气，对吗？我没这么说？周影淡淡地说。
我明白了，你嫌弃他的形象，他穿裙子会影响陈家的声誉，对吗？妈，别人都不在意，你又何必看得那么重！你怎么知道别人不在意？周影平静地说，你去问紫薇吧，她的家人接受吗？她的朋友都知道吗？陈怡慧气鼓鼓，可这是实情，连赵子强的好友张全都被吓跑了。
你和爸爸标榜很开明，可是爸爸都没说什么，你一句话就将人家抹煞了！子强只是暂时穿裙子，不是永远这样！因为你爸爸以为你们是普通朋友，没想到你们是那样的朋友。
周影淡淡地道：我是开明，但没必要接受所有的事物。
你不能指责你的母亲，我所做的一切是为了你们，为这个家！另一边，赵紫薇却不知自己的论据是否奏效，陈牧表情平静得像湖水，那种城府不是赵子强可能拥有的，那需要岁月的磨练。
陈牧问：你的结论呢，政府措施出来后，房地产会冷多久？赵紫薇反问：您认为呢？公司研究部得出的结论是，一年到一年半！陈牧习惯了沉稳，所以不轻易表态，说说你的结论吧！结论已经有了，今晚我见了一个朋友，想借助他的资料证实。
他是摩坦公司的分析员，也在研究这个项目，跟我的想法很相似。
他答应明天跟我交换资料，明天我就有确切的结论了。
陈牧惊讶地问：摩坦公司，就是那家美国投资银行？对！我想抢在他前面得出结论，我估计他们一个星期内完成报告，最迟是十天。
他们会将报告卖给投资公司，如果落后于他们，对陈氏地产很不利！说到这里，赵紫薇扭头看了陈怡慧一眼，又转回来。
我的结论是，半年到九个月房价就会涨。
因为打击炒楼，除了加税，还会减少土地供应，小型发展商可能会提前出局。
但政府的措施不完善，土地减少了，地价涨房价自然会涨。
陈氏可以参考股票市场的投机来赚一笔，隐秘一些，别随大势走。
陈牧嗯了一声，说：我再想一想！赵紫薇急了。
陈先生，不能再等了，你一定要说服董事会，立即将房子降价销售，回笼资金。
不然在半年之后，房价反弹后，就会失去一次投机的机会了。
你别急嘛！你不是说明天跟那个朋友交换资料吗？是的，可陈氏地产要想好对策。
你可以等我的结论，也应该让研究部准备对策。
赵紫薇有些焦虑，声音也大起来，上海的房价涨得太厉害了，政府一定是拿上海开刀，陈氏地产屯积了不少地皮，这是很有利的。
这方面你是专家，比我更清楚怎么应对。
周影母女听到声音有异，立即望过来，看到赵紫薇红着脸争辩。
陈牧依然很平静地说：明天我跟研究部讨论后再决定，这事不能匆忙决定。
而且，请你要不发布这报告的的结论。
赵紫薇有些灰心，他没听进自己的意见。
如果你不需要我的报告，我去向其他人推销，总会有人相信我的！不行！陈牧立即道。
现在开始，这份报告属于陈氏，未经我的许可，不准给其他人看！为什么？赵紫薇不高兴了，这是我的研究，我想卖给谁都行！我不相信陈氏研究部有多大本事，他们搜集资料的途径多得很，有突破吗？如果他们行，你看这报告就不会惊讶了！陈牧吃惊地看着她，这女孩真狂妄。
小姑娘，你需要贬低别人来抬高自己吗？赵紫薇一愣，自己竟然成了小姑娘，可这身衣裙又那么醒目。
陈先生，我没有贬低别人，我本来就高。
你去问研究部的人，他们一定看过我的文章，在经济周刊、地产周刊，署名是赵子强！陈牧这才想起她的本来身份是男子。
你别急啊，我们也需要时间来讨论和证实，难道你认为正确，别人就一定要认同吗？对不起，我太急了！赵紫薇低下头。
她意识到，如果以赵子强的身份，陈牧可能容易接受一些，可现在是穿裙子的女孩。
陈牧沉默了一会，说打个电话，便拿着报告走进书房。
赵紫薇有些失望，甚至想到了陈牧出来的表述：报告对陈氏有参考价值，可是……陈怡慧过来询问情况，赵紫薇摇摇头，抱的希望太大，看来要失望了。
子强，别担心，我爸爸是这样的性格，他从不轻易表示。
我妈说很少见我爸这么严肃，说明你的报告起作用了。
但愿吧！赵紫薇关掉电脑。
她觉得好累，不是身体累，而是心累，以女性的身份生活，始终有许多障碍无法克服，其中最主要是人们对女性传统的偏见和轻视。
可心里不甘心，这份报告花了四个月时间，如果陈牧不要，送给袁嘉算了。
陈怡慧的安慰没起什么作用，赵紫薇将电脑和文件装进手袋，等陈牧出来便准备道别。
她来沙发坐下，眼睛有些恍惚。
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还来不及整理思绪，特别是陈怡倩那部分。
赵紫薇不经意抬起头来，吓了一跳，因为对面的周影正盯着她的大腿。
天，我是男人啊……赵紫薇不由得侧过身，将裙子拉低。
周影惊醒过来，意识到失态，可赵紫薇带给她的震撼实在太大了。
这个女装男人不但影响两个女儿，甚至跑来跟地产老总大谈房地产。
是自己太孤陋寡闻，还是这世界有很多自己不知道的人？陈牧终于出来了。
紫薇，明天你来总部吧，我让研究部的经理跟你谈。
好的！这虽然不是预期的结果，但至少进了一步。
陈牧又道：这份报告千万别给其他人，就当你专为陈氏写的吧，我们会付报酬的！赵紫薇心一动，瞥他一眼，道：我想陈氏出不了买断的价格，按摩坦公司的习惯，一份报告大概卖给五家公司，我没那么贪心，卖给三家就行了。
陈牧脸色变了。
明天你来陈氏总部再谈这个问题吧！赵紫薇笑笑，起身道别。
周影对女儿使了几次眼色，可陈怡慧装作没看到，跟着出去了，因为她有很多疑问。
周影无奈地看着女儿开车离开，担忧又增加几分，她与陈牧心情完全不同。
看着她们离开，陈牧重重叹了一口气，转身走回客厅。
周影看到他脸色黯淡，担心地问：老陈，事情严重吗？是啊！陈牧重重地点头。
研究部那么多人，也有相同的材料和情报，可是他们得出的结论就是不同。
看来……看来什么？陈牧有些难受，笑笑，可是这笑太难看了。
如果我们有一个这样的女儿就好了！周影一愣，这岂不是说自家女儿不行。
老陈，紫薇是个男孩！哦！对，我都忘记了！陈牧拍拍脑门，带着歉意说，我不是说怡慧怡倩不好，可她们不够投入！我知道！周影心里有点酸楚。
她的报告击中要害了，其实研究部的结果也差不多，可没有那么清晰和肯定，时间的预测相差太大了。
作为陈氏企业的掌门人，陈牧一向坚韧果断，可今晚有些忧虑。
我一直以为，找个人扮女孩帮助怡倩，只是怡慧在胡闹，没想到这次请到能人了。
你让怡慧问问她，恢复男装后愿意在陈氏工作吗？我们需要这样的人才，如果他加入到敌对阵营，即使不威胁到陈氏，也会把敌人壮大，我不想见到这样的情况发生！好的，我跟怡慧说！周影的表情不自然了。
她刚跟赵紫薇约定，不要进入陈家的生活，没想到事实跟设想相反。
这个赵紫薇/子强到底是什么人，能够令女儿着迷，令丈夫欣赏。
还有一点，周影！陈牧皱着眉头道，你要审一审怡慧，她怎么认识赵紫薇。
我猜，这人有可能是她以前的男朋友，即使不是，也一定要好过！我不相信一个这么有才华的人，居然会被她骗来扮女孩，除非他喜欢怡慧，怡慧一定有鬼！周影吃了一惊，丈夫居然不用了解太多，三言两语就说到了重点。
怡慧说，三年前他们是好朋友！怡慧眼光不错，交的朋友都挺厉害。
唉，如果早知道有这样一个人，我们何必让他扮成女孩，直接介绍给怡倩就行了，怡倩一定会爱上他。
唉……说到这里，陈牧摇头叹气。
老陈，你在说什么？周影大吃一惊，这荒唐的话竟然从一向慎言的丈夫口中道出。
难道赵紫薇真的那么厉害？陈牧点点头。
整个集团能跟她相比的，大概也就七八个，如果按这年纪，也许只有两个！怪啊，她明明是个人才，为什么她以前的公司不赏识呢？没道理啊，难道她的老板气量太小了！周影沉默了，让一个变装女孩跟陈家扯上关系，可能会影响陈家的声誉。
她犹豫地道，老陈，刚才紫薇跟我提了一个建议，要把怡倩调到总部去，跟你的设想差不多。
哦，是吗？陈牧饶有兴趣地听着，还不时点头，不错，这个人有全局观念，是做大事的人。
看来她走错方向，穿错裙子了！周影更加不安了。
老陈，你真的觉得她不错，难道你赞同怡慧那个疯狂的主意？什么主意？周影脸上有点怪，即使说不出口也要说了：就是怡慧说过的，要撮合怡倩和紫薇！呵呵，不错啊！陈牧笑着，忽然想到什么，叹了一口气，只怕她不肯，别看她打扮成女孩，可人很傲，刚才我就领教了。
我猜他不一定看得上怡倩，怡倩那个臭脾气，没人受得了！周影急了，丈夫竟然支持这个荒唐的做法。
可紫薇是个男人，如果怡倩爱上一个穿裙子的男人，我们的脸面往哪搁啊？哦，你说的也是！陈牧皱眉，也意识到不可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