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跑到同学面前讲述了他的冒险经历,发现他们不仅十分好奇,还表现出对他的尊重与敬佩。
随后,阿摩司去找安东尼奥,他是学校里年龄最大的学生之一,就是他为阿摩司揭开了那种饮料的秘密。
阿摩司找到他后,马上把自己的历险讲给他听。
安东尼奥听他说完,伸手拍拍他的肩,对他说:好吧,你很能干也很勇敢,不过别老这么做,因为阿司匹林溶解在可乐里,在乙酰水杨酸的作用下,就变成了一种毒品,对身体器官不好。
安东尼奥在阿摩司面前,摆出一副父亲的姿态,而此时的阿摩司觉得有些沮丧和失望,自己的鲁莽行为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益处,兴许还会损害他的健康。
告别了同学,他上床去睡觉,不一会儿就大汗淋漓,心脏也比平时跳得更快了,一种非常疲惫的焦虑令他无法入睡。
第二天清早醒来时,他觉得好多了,匆忙起床,飞快地准备上学,并决心再也不去想前一天晚上做过的事情了。
阿摩司其实非常在意他的身体,他总被教导要做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他自己也非常喜爱运动。
因此,整天呆在学校里念书,让他觉得像被关在笼子里一样。
或许正因如此,他对即将到来的学校运动会抱有极大的热情。
到时候,将会举办田径、体操、足球赛和其他比赛。
所有人都很高兴,迫不及待那个伟大时刻的到来。
运动会开幕式赶上了五月里阳光灿烂的一天,把托斯卡纳式的阳光馈赠给了整个波河平原。
那个周日的早晨,所有孩子和他们的助教都在大院里帮着布置开幕式,校长马尔库奇奥博士将在开幕式上讲话。
他很高兴地宣布这个新活动的开始,讲述了体育的基本内容和价值,然后嘱咐大家要真诚相对,富于体育精神,坚持到底,最后祝所有人玩得开心。
此时各项比赛就可以正式开始了。
阿摩司几乎参加了全部比赛,也赢得了一些奖牌,但他没有通过跳高的预赛,并退出了绕院马拉松赛。
下个周日将举办足球比赛。
阿摩司本来要踢中场,但因为守门员突然生病,就让他来代替守门的位置。
两队打成了一比一平,这时,阿摩司不得不奋不顾身地出击对方中锋。
那中锋用尽全力踢球射门,球却打到了阿摩司的右眼上,那是唯一令阿摩司能看到光线和颜色的眼睛。
从地上爬起来时,阿摩司发现他的视线模糊了,还越来越疼,他不得不退出比赛,去医务室上了点眼药水。
几个小时后,眼睛依然疼痛发红,这令护士小姐开始担心,问过值班校工的意见后,她决定给孩子家里打电话。
第二天,阿摩司的妈妈坐第一班火车赶到学校,陪着儿子去雷吉奥医院找布鲁诺医生。
医生建议他去找卡兰加教授,在他们出发之前,先跟教授取得了联系。
短暂的眼科检查后,阿摩司被平放在救护车担架上。
医生向妈妈解释说,必须要止住球击引起的出血,然后他走到孩子身边,慈爱地让他平静下来,用手捋了捋他的头发,然后叫来一位护士,站在医生对面,两个人一起把一些小蚂蟥放在孩子眼睛和太阳穴之间吸血,好让那个地方的眼内血压变正常。
不一会儿,那些小虫就膨胀起来,胀大得需要更换了。
阿摩司只觉得有些痒,并不觉得疼,而他妈妈则努力让自己不要害怕那一幕。
临走前,医生说有希望挽救孩子残留的那一点视力,却也毫不掩饰他的担心和抱歉。
阿摩司重新回到了学校,眼睛上缠着绷带,什么也看不见。
这一新状况令他想到:他可能会失明,要习惯这种可能。
真要是那样的话,在学校里,他就从看得见的那一类孩子,变成了完全看不见的。
这令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困扰。
他试着和他的同学聊起这些,随后发现这带给了他勇气。
从那时起,他开始试着习惯那种可能,就像习惯一个不太友好的新同学。
取下纱布的时候,阿摩司发现他的视力几乎都丧失了。
他只能勉强地分辨出灯光,他觉得有些心慌,盼着一切还能回到从前那样,但这只是徒劳的妄想。
有天清晨,他抬头望向天空,太阳火辣辣地灼烧着他的头,他意识到自己什么都看不到了。
恐惧与失望交织在一起,占据了他的心,他眼中满是泪水,在啜泣中喊着妈妈。
妈妈听到了,她已经想到他会这样了,她把儿子抱在怀里,徒劳地想要使他摆脱这一可怕时刻的痛苦,但自己却也被那痛苦所击败,她哭了起来。
阿摩司从没见过妈妈哭泣,那些眼泪深深地触动了他,他要为妈妈做些什么,要安慰她,但他觉得无力而孤独。
在妈妈的臂膀中,他觉得非常孤单。
他已经快十二岁了,刚刚上完小学,他的暑假才刚刚开始,他要怎么去海边?该如何去面对他的玩伴?又能如何去面对?他们又会怎么看待他的新状况?回到家里,他发现吃饭时有种压抑的气氛,虽然大家都努力聊些其他话题,但不时会出现无言相对的寂静时刻,安静得能听得到苍蝇在飞,在闷热的天气里,它们都飞到巴尔蒂家里避暑,由于这里的墙壁厚实,屋里相当凉爽。
吃过饭,阿摩司要上床躺一会儿,妈妈不想让他觉得孤单,就跟着他过去,躺在旁边他弟弟的床上。
埃迪夫人有个问题想要问儿子,却没有勇气开口,她想不顾一切代价知道阿摩司是不是只能看到一片黑暗了。
那么多的牺牲、那么多次令人失望的抗争和无数次奔走都灵求医之后,现在,阿摩司仍然要生活在黑暗之中,她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她把脸深深埋在枕头中,开始抽泣。
妈妈,你为什么要哭呢?带着无法忍受的痛苦,阿摩司喊道。
妈妈没有立刻回答,几乎要在哭泣中窒息了。
然后,她鼓足勇气,快速地问了他一句:现在你能看到的就是一片漆黑了吗?不,妈妈。
阿摩司害羞地说。
那么,你能看到什么?什么都能看到,又什么都看不到。
他回答道。
停了一会儿,他继续说,我能看到我想要看到的东西。
我看见了我的房间:衣柜和床,但我能看到它们是因为它们就在那里。
妈妈不是很明白他所描述的意思。
然后,回想起第一次见到校长马尔库奇奥,他也因为一次意外完全失明,她还记得他给自己解释过,黑暗是一种视觉,只有那些拥有视力的人才能看得见。
而盲人,他有些激动,解释得更为清楚些,他们是无法看到黑暗的,就像失聪的人无法听见安静一样,安静也恰恰是一种听觉,是噪音的反面。
就是这样。
当时,埃迪夫人没有好好思考那些概念,因为阿摩司那时还看得见,她希望他永远都能看得见。
而现在,那些话又回到了她脑中,那种清楚的解释在某种程度上带给她一些安慰。
她也知道,她唯一要做的就是向前看,一如既往地帮助儿子。
而现在,她将倾其所有的精力和智慧来帮助他,让他变得勇敢,永远勇敢下去,也许,他还没有失去一切。
阿摩司则不能忍受妈妈的惊慌,他从未见过她这样不知所措,阿摩司觉得从某些方面,她都不再像她了。
他突然起身,跑到了爸爸妈妈的床上,找到了爸爸,爸爸平躺在床上,没有看报纸。
他躺在爸爸旁边,抱着他,不一会儿就沉沉地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