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十月一日,阿摩司坐在他的课桌前,旁边坐着大卫。
他已经是小学一年级的学生了。
暑假过后,他又得到了孔帕里尼叔公的晋升,返校时他骄傲地把这个荣耀告诉了小伙伴们。
他的老师加姆普里尼小姐已经四十岁了,却还没有结婚,除了照顾年迈的母亲,她全部的时间都献给了工作。
尽管她双目失明,但她出色的能力和对工作的无限热情给巴尔蒂一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她可以轻而易举地掌控班上的情况,无论是谁在捣鬼,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从早上八点钟孩子们进教室,直到最后一声钟响回荡在教室里,她总能让大家专心地听课,更不会有人趴在桌上睡觉。
阿摩司和他的同学们从那一年起开始学习布莱叶盲文。
老师发给他们一个长方形的木柜,里面装了许多小小的平行六面体(学习布莱叶盲文的教具),这些平行六面体也是木制的,用来模拟各个布莱叶字母的排列。
随后,孩子们再在打好孔的纸上,重新认出这些由极小的点组成的字母。
老师仿佛不知道疲倦,她把这巨大能量传递给孩子们,同时也把真正的热情带给了他们。
她常常组织一些比赛,于是大家加倍努力,成绩也提高了。
她也从不忘记那些成绩落后的孩子,反而对他们格外地关心,为了鼓励那些在比赛中从未得过奖的孩子,她还会不时地发些奖品。
加姆普里尼小姐十分虔诚,她天生有着坚不可摧的信仰,那是一种真正的信仰,甚至有些人会觉得她是不是过于虔诚了。
每天早晨上课之前,她会请所有女孩子过来一起做祷告,午饭前也是如此。
入学伊始,她就开始给孩子们讲解《圣经》,她是那样的激情澎湃,孩子们也听得出神,有时也会提些问题或者评论几句。
多年之后,阿摩司仍然坚信,《旧约》是这些孩子所受的一切教育的基础,对他们起到了绝对重要的作用。
抛开它一切严格的宗教意义,它确实能够帮助孩子们了解生活,继而了解人民的历史和习俗。
熟读《圣经》的人遇到任何事都不会大惊小怪,他们的内心有一种非同寻常的力量和安全感。
那年冬天冷极了,常常下雪。
阿摩司和同学们来到院子里一起打雪仗。
或许正因为这样,他常常生病。
每次生病,他就会住进学校里的小医务室,埃瓦夫人整天都在那里,她满怀着热情与关爱,照顾学校里所有的病号。
阿摩司很喜欢生病,喜欢呆在那个温暖的小窝里,远离学校的规矩和学习,与邻床的病友玩耍聊天。
清晨,护士早早起床,打开一台大大的收音机,空气里顿时充满了甜美和轻松。
孩子们也醒了,呆在他们各自温暖的小床上,等着吃药。
这里的食物比餐厅里的好得多,这些小病号们谁都不希望康复,也不愿意重新回到学习生活中。
春天到了,情况有了很大的改善:阳光和煦,孩子们可以在户外呆久一点。
他们常常组织小木棍比赛,这个游戏令学校里所有的男孩子都着了迷。
玩着玩着,他们自己也仿佛成了足球明星,就像每周日收音机现场转播的球赛里的那些偶像一样。
在游戏规则中小木棍就是足球,可以是一个铁皮小盒子或者是一块木头,年龄大一些的孩子隔三岔五地炫耀着他们的新作品,他们在空的鞋油盒里插入大小合适的圆木,再做成一个真正豪华版的木棍。
就是这项简单的娱乐活动,却几乎占据了他们全部的休息时间。
每隔一个阶段,加姆普里尼小姐就会组织一次远足,好让她的孩子们去接触一下大自然,给他们解释那些在课堂上用手摸不到、无法了解的东西。
每次远足都是去老师最好的朋友家里,老师的那个朋友叫奥拉齐奥,他非常善良,但在一次爆炸中失去了双手,爆炸随后还引发了火灾,他的整个脸也被毁容了,但是除此之外,他简直就是一个幸福的化身。
他简单又纯朴,坚不可摧的信仰也同时支撑着他,给他力量和勇气。
在孩子们中间,他满脸都是幸福的微笑,他很乐意给他们表演体操――把头顶在地上,高举着双脚。
他身上共存着迷人的魅力和少许忐忑,这似乎是生活一种隐约的讽刺,他每天都会面临日常一些这样那样的小问题,而对别人却怀有一种无法形容的仁慈和同情,他是如此不幸,又是如此幸运。
总之,奥拉齐奥是个令人难忘的人。
下午的晚些时候,就在回学校之前,奥拉齐奥一家邀请全班同学都去他家,一起坐在小厨房里,吃些点心,喝点饮料。
之后,就该是道别的时候了,于是他们约好下次再来。
第二天的早晨,孩子们就在分享前一天的观察经验中度过,他们在班上讨论着花朵、叶子、动物和劳动工具,他们不仅仅把这些记在了脑袋里,而且还运用自己的智慧,像过滤器一样,进行了加工和思考。
初春的时候,老师宣布道,他们要开始学习正规的书写了。
有天早晨,孩子们在桌子上的木箱里发现了一个长方形的金属物体、一根同样材质的金属棒和一个带有木头手柄的钻孔器。
加姆普里尼小姐教他们把纸固定在板上,举高金属棒,再让所有人注意金属棒上两行长方形的小格子,并告诉他们每个格子里最多只能打六个孔,然后她让大家开始往右边的第一个格子里靠右上的地方打孔。
孩子们,她说,这就是字母A。
孩子们就这样,从右向左地书写,然后把纸从板上取下,再翻过来从左往右地念。
学数字的时候,老师给孩子们每人发了一个塑料箱子和一个小铁盒,里面有一些规则的小立方体,上面刻有凸起的数字。
在布莱叶盲文里,字母表中的前十个字母是用来表示数字的标识,A表示1,以此类推,一直到J表示0。
小立方体上还有光滑的一面,那表示逗号,用在十进制数字前表示位数。
四则运算对于阿摩司来说真是个难题,尤其是加法,让他遭了不少的罪:他实在没法理解进位的概念。
在头脑中心算出两个数的和,远远比老师试图教给他的计算法则容易得多。
后来,妈妈彻底清除了阿摩司脑袋中那个一直把他挡在计算王国之外的神秘障碍:一次严重的高烧,阿摩司躺在他的小床上休息,他告诉妈妈他害怕再回到班级里,又要重新面对学习算术,现在除了他,班上所有人都已经学会了。
于是,埃迪夫人凭着直觉,通过联结着母亲与孩子那条隐形的神秘通道,感受到儿子的恐惧、不安和羞愧,而她则创造了一个奇迹――她慈爱又耐心地向他解释,还举了很多例子,直到有一天,阿摩司突然开窍了。
那以后不久,数学便成了他最喜欢的科目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