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被连夜送到伊斯坦堡的一家私人教会医院,那里都要比美军基地的条件优越。
康庆到了以后,几乎整间医院都戒严起来,但他还是不怎么太满意,总是不如自己的地方放心。
手术已经超过五个小时,尽管传出来的消息还算乐观,康庆就是感觉没底,他现在不相信任何人!全身被无菌袍遮盖严实后,他随着护士走进手术室,透过手术房的玻璃,正好能看见躺在那里的封悦,喉咙里插着管,头被淡绿色的塑料帽子包裹住,露出小小的半张脸颊,狠狠地揪住康庆的心,揣在兜里的双手,顿时给冷汗浸透。
隔了会儿,田凤宇也走进来,站在他身边,两人谁也不吭声,都当对方不存在似的。
直到雪亮的手术灯熄灭,医生转过身时,袍子上斑斑点点,沾着封悦的血,康庆无由来一阵天旋地转,他突然冲出去,扶住门边儿干呕起来。
他见过封悦更狼狈更垂危的样子,但他们都在一起,他可以守在封悦身边,不象今天漫长的飞行里,简直被凌迟般,身心被片片地撕,寸寸地磨,太***难受,老子受够了!康庆在心里痛骂,受够了!受够了!!田凤宇是出奇地沉默,虽然他本来跟康庆的话就不多,除了场面上的应酬,私底下没过多交集,可是现在他们偶尔独处的时候,简直说得上是尴尬,于是,他们只好有意无意地,尽量避开彼此。
躲开了,又想打听对方在做什么,非常矛盾。
康庆急于带封悦走,但医生断然反对:即使脱离了、危险期也不行,他语气很不客气,说得上是教训:长途飞行,对他身体的挑战太大,怎么也得恢复到指标过关才行。
纵使康庆天不怕,地不怕,负责封悦的医生,他却不敢无故忤逆,总觉得封悦的性命捏在他们地手里,不能轻易得罪。
在等待封悦从术后昏迷中清醒过来的几天里,康庆一直也没放阿宽走远,勒令他时刻跟着,对他行为诸多挑剔。
阿宽知他气自己一时大意,默默忍了,没有反驳。
好在康庆没有端太久,终于质问:他是怎么受伤的?当时我不在,想是给流弹扫到。
流弹?美国大兵不会没用到这个程度吧?阿宽默不作声。
这笔账算在你头上。
先放着。
你要是保护不了他。
别占着地方。
阿宽向来只归封悦管。
康庆和他互相不对付。
也不会用这般口气与他说话。
康庆骂人地时候。
阿战会害怕;阿昆会服从;阿宽往往不屑一顾。
这是第一次。
阿宽无意袒露出默认地态度。
让康庆多少有些好奇。
只是他没有明着点出来。
封悦在ICU~观察两天多。
在转入普通病房后地第二天。
悠悠醒转过来。
当时身边只有康庆自己。
窗帘紧紧拉着。
唯独床前地灯。
照着病床周围小小地一块儿地方。
他有点儿分辨不出时间。
康庆坐在他身边儿。
似乎算准他会在这一分钟醒来。
紧紧盯着。
封悦口渴。
想要水喝。
动了动嘴唇。
却没声音出来。
口渴?康庆起身。
朝他探过身子:别着急说话。
插管磨到声带。
过两天就好了。
吸管送到嘴边。
小心地搁在在封悦双唇之间。
今天才看得出一点儿血色。
康庆一阵欢喜:床摇得高一点儿?封悦点了点头。
他低身,用按钮调节着高度,好像读懂封悦脑袋里的想法,接着说:现在是晚上八点多,你昏睡四天,今天十五号,礼拜三,医生说你得修养几天才能动身,现在太虚弱,长途飞行会有危险……说到这儿,康庆停下来,专注地凝视着他地眼睛,拨过额际黑的手,端泄出无边无际的温柔:让你受苦了,封悦,我来接你回家。
眼泪是瞬间升起来的,在眼眶里斡旋着,晶莹一层,仿佛雨后蓄积地湖泊,投射着蓝天白云的影子,又有水草温柔的曼舞……康庆说不清心里的想法,看着封悦的眼泪顺鼻梁滑下来,蜿蜒而下,才又心疼,又手忙脚乱地说:哭什么?真是……有什么好哭的?他把肩膀靠上去,挡住对方地脸,封悦这才扭头,抵靠在他颈窝里,流泪,却无声无息。
康庆感觉他捉着自己的手,虽还没什么力气,却执拗地不肯放开,他似乎很久没有表现出浓烈地依恋,顿时给这股柔情融化,半抱着封悦的身体,直到他渐渐地,又睡过去。
因为时差地关系,他这会是清醒着,反握着封悦的手,轻轻抚摸。
他刚从手地时候,连手指尖儿都白得吓人,现在总算恢复些,摸上去也不是冰凉冰凉的。
都是我不好,不该放你一个人。
康庆默默说道,只是这种话,他总是难以启齿。
封悦对很多高效抗生素都过敏,加上这次受伤以后,拖累的时间过长,手术后引起血液类的并症,这在被张文卓重伤那年也出现过。
所以,康庆没敢动他,想等他彻底恢复以后再回国。
即使公司的事务堆积如山,也只能被迫休假,他们倒是有好久没这样,什么都不管地起。
张文卓给封悦的手机了封短信:我很好,不要找我,兴许很多人都在暗中寻找他,但却故意不给他知道,封悦没有格外担心,他总算明白,张文卓这个人,放在哪儿都挂不了,他的门路太多,是个自保的高手。
若不是给这次给自己拖累,也不至于如此狼狈。
他很可能偷偷地调查什么,或躲避别人的眼目。
那个潜伏在暗处的狙击手,跟绑架的那帮恐怖分子,绝对不是一伙儿的,难不成张文卓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康庆这次兴师动众,除了特意远道跟来探望的田凤宇,其他人想见封悦,几乎没有可能。
这天早上,阿宽送上来一个花篮,说是有人放在护士站,送给封悦,他已经检查过,没有问题。
封悦那时还不能下地,但精神上养得不错,脸色恢复不少。
他夹起花篮中央的卡片,打开来看,希望二少早日恢复,离前盼能再见,署名是大A。
这人还真找上你了,康庆在外头抽过烟,走过来跟他说,他手里掌握着欧非大陆近四成的黑市军火,先前是只有张文卓才联系得上,干嘛?才见一次,就这么粘人?你说调查的时候,碰上田凤宇的线?嗯,之前对这事儿一直讳莫如深,康庆今天似乎并不想跟封悦打马虎眼:我们对田凤宇的估计,可能一错再错。
之前他们猜测,田凤宇的重点不在军火军工上,他注资新集团,主要是看中跟各方的关系,方便抢夺战后重建的市场。
你知道他在华盛顿的背景是谁?康庆问道。
封悦想了想,说:‘老爷子’?康庆苦笑,在他手上作势打了一下:你就不能装着不懂,非得一猜就中?你都这么问了,不就是暗示我答案?世界上最大的军火商,却是个从来也没有露过面的人,而这个人,就是田凤宇身后的靠山。
他还在你跟前装成小绵羊儿呢!康庆坐在病床边儿上,靠着封悦,手穿过背后,搂住他的肩头:你不觉得田凤宇对你的关心,有点过头了吗?他就知道封悦碰上这种问题,肯定闷不啃声,自己继续说:我可是听说,迟艾住院呢,结果他知道你受伤,下落不明,非得跟我一起来……你俩交情有那么深吗?干嘛突然说这些?封悦扬眉瞅他,眼里带股淡淡的忧郁,和少许无可奈何。
我还真不想,我巴不得什么都不用跟你说,你就给我老实呆在家里,等我下班,一起看个电视,上床快活……你就做梦吧!做梦又不上税,不做白不做。
封悦身上都是药水的苦味,但搂在康庆怀里,跟朵小花儿一样香,不管外面乱得如何腥风血雨,不管谁是谁,谁要干掉谁,这会儿就只有他们俩,只有互相依靠的,浅浅时光。
谁让我倒霉碰上你了?一身臭脾气,说不让说,碰不让碰,也没有主动改正的自觉性,康庆听起来还挺委屈的,我认输了,这辈子没辙治你,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反正你就是我的,封悦,你只要记得这一点就行了。
谁说的?我卖给你了呀?!别嘴硬逞强,你上面是我的,下面也是我的,前头是我的,后门儿也是我的……康庆这话里,带了的成分,他们并在一块儿的脸颊,同时红热起来,温度流窜在身体之间,不敢相交的眼神,只怕会地烧起来。
我舍不得,封悦,等你身体好了,我跟你算总账,都要回来,把你吃个干净,渣儿都不剩下,你给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