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卓没有再打电话过来,康庆放了很多耳目出去找,却依旧杳无音讯,但他们都感觉张文卓并没有离境,他在等待什么?封悦猜测不出这人的打算。
康庆放小发回去,倒是多少出乎封悦的意料,以他对小发的维护,怎么会舍得让他离开?康庆的解释直来直去:你看不出来,芳姐已经不相信我这里会安全?封悦没有再追问。
芳姐这人,也非等闲,虽然她嘴上经常骂小发,说给康庆宠坏的事,但真到了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候,小发毕竟是她心爱男人的唯一亲人,她还是要留在自己身边才放心。
又或者说,如今的她,似乎也不那么信任康庆,她只怕关键时刻,小发不会是康庆拼命想要保的那一个。
不仅如此,芳姐是个情义心思很重的人,不管她对桂叔,简叔,张文卓等人的行事是否认同,康庆的大开杀戒,在她看来多少是为了钱权而掀起的腥风血雨,因此在心里有些鄙视,不过,康庆毕竟是老大带大的,生前视如亲弟弟,芳姐无论多么不赞同,也不会为难他。
芳姐的真性情,让她不屑于逢场作戏,她对康庆和小发的纵容,是来自对老大近乎着魔的痴情,但她对封悦就很不客气了,即使见了面,也视而不见。
康庆和封悦都以为是因为封雷与小发那段感情的关系,在芳姐看来,封雷这个始作俑者的罪孽,是离不开封悦煽风点火的。
她简单到有些绝对的是非观念,让她直接迁怒到封悦的身上。
这天康庆吃过早饭匆匆出门,封悦下了楼,却发现阿昆没有跟去,这让他意外,向来康庆出门都带着他。
哦,康哥说今天没有大事儿,呆会儿就回来的,就没带我。
阿昆脸色有些憔悴,从Joy出事,他就有点神色恍惚,也许正是因此,康庆才尽量让他在家里休息。
你跟我过来一下。
封悦进了花园,揣手站在盛开的杜鹃花丛旁边,问他:Joy的安家费都送过去了吗?都办好了,阿昆点了点头,他和家里的关系并不好。
封悦从兜里掏出一张支票,递给阿昆:你帮我把这个给他家里送去,就说是保险的赔偿。
不用了,康哥已经给了好大一笔钱,够他家里用的了。
那你就用这个帮他挑个好点儿的墓地,封悦将支票塞进他手里,离开前,拍拍他的肩膀,轻轻说:节哀顺便吧,阿昆。
直到进了屋,封悦才敢回头,阿昆依旧站在原地,伸手飞快地抹了把眼睛。
想起发现Joy尸身的那个漫长的夜里,阿昆整晚都在花园里,沉默喝酒抽烟的背影,封悦不禁想要去揣测,在送走Joy的时候,他是不是已经预料到这一天?阿战过来找他:正好,二少,芳姐的电话找你呢。
封悦楞了,没想到芳姐怎么会突然主动找自己,他们现在见面,她都恨不得绕路躲开自己。
小发这小子又抽什么疯,我算是管不了他,你能不能过来看看?怎么了?跟我闹脾气,问什么也不说。
哦,那我这就过去。
阿战送他到了楼下,封悦想了想,和他说:你先回去吧,也不远,我自己回去。
那怎么能行?康哥知道了,又要骂我。
怎么也得让芳姐的司机送回去。
好,就这么办吧,封悦下了车,我坐芳姐的车回去,康庆回来,让他给我电话。
芳姐的人已经在楼下等,特殊时期,大家都很小心。
阿战下了车,和他们交代过一定要送封悦回去,才放心地离开。
电梯到了顶层,封悦迈出来,就看见从电梯口到芳姐家门口,好几个人在等他,心里有点纳闷,就算怎样,也不至于这么戒备森严吧?他的脚步停顿了下,还是走过去,有人帮他开了门。
封悦穿过玄关处的屏风,屋子里的阵仗,将他钉在原地。
客厅里站着二十几个芳姐的亲信,全都荷枪实弹地披麻带孝,几十双眼睛盯着走进来的封悦。
正中摆放着宽大的供桌,点着无数的白色蜡烛,供奉着老大黑白的遗照,芳姐和小发正在跪着上香。
今天是老大的忌日。
冤有头,债有主,封悦,你终于来了。
芳姐回头,冷冷说道。
封悦终于明白,张文卓的沉默,是把他自己的难题,推给芳姐来解决。
因为小发和封雷的事,她已经不待见封雷兄弟,如今知道了她心爱的男人被人杀害的真相,自然是恨不得诛而后快。
小发站起身,走到一边儿,他看着封悦的眼神里,并不是单纯的仇恨。
见他原地不动,过来两个人,把他推到芳姐跟前儿,芳姐扭头,质问:你是不是要把当年的事交代明白?封悦并不害怕,他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难道张文卓没有和芳姐详细报备?这话你也问得出来?芳姐皱着眉头,康庆竟然帮你们瞒着我,还是张文卓那个混蛋放给我的消息!这事儿和康庆没有关系,他夹在两边怎么做都不对……还不都是拜你所赐,他才闹得现在里外不是人?芳姐眼里开始显得凶悍:我就是想问你一句,张文卓放过来的消息,有多少真假?他怎么和芳姐说的?既然要挑拨离间,张文卓说的版本,未必就是事实本身,他肯定是要挑着说。
那我问你,杀老大的人,是不是封雷派的?封悦注意到角落里的小发,不自然地缩起肩膀,他坦然注视着老大的遗像:是我,是我想灭口。
芳姐听到这儿冷笑:你倒想替你大哥抗?本来就是因我而起,我哥不过是被迫替我善后。
这一点你放心,你们兄弟,我都不会放过。
芳姐端详着照片上憨厚容颜,和小发的眉清目秀迥然不同,他浓眉大眼,厚厚的嘴唇,这些年来,芳姐喝醉的时候,总觉得他就坐在自己身边,重复着出事那个早上的话,他说:阿芳,晚上出去吃吧,你,我,和小发。
干嘛?芳姐心里是很高兴的,又不好意思表达出来,钱多烧的?他憨憨地笑了:穿上漂亮衣服,咱吃顿好的。
芳姐难得地穿上裙子,用她自己打趣的话说,花枝招展,妈的,跟老娘要接客似的,风骚站在饭店门口,等来的却是康庆报丧的电话。
在那瞬间,她只觉得老天跟她开了个玩笑,她难得这么打扮,却是为了给自己男人送终!一年年地走过来,她永远无法那晚的讽刺;那在极端得不真实的幸福里,被人迎头泼来的冷水;夜夜难眠时,锥心刺股的疼痛……你***给我跪下!芳姐的声音里搀杂着强忍的哭音,随手操起桌上的烛台,朝封悦的膝窝处砸去:你有什么脸在他跟前站得这么直?封悦听见自己膝盖轰隆地磕在地上,随即才感受到传来剧痛,让他几乎跪不住。
给你哥打电话,让他过来,芳姐示意身后的随从把电话放到封悦身边,今天我让你俩血债血偿。
芳姐,你让我偿命也行,这事我一力承担,我哥是无辜的……芳姐没让他说完,甩手就是一耳刮子,她力道非一般女人能比,打得封悦脸偏去一边,血顿时顺着嘴角淌。
他无辜?我男人是活该死的吗?你们***下手的时候,考虑过他还有个弟弟要靠他养活吗?他好歹对康庆有养育之恩,你口口声声从小喜欢康庆,怎么就下得了手,怎么还有脸回来波兰街,再和康庆称兄道弟?你这个婊子养的,良心给狗吃了,满肚子装不下你的胆子了?芳姐说到气极,无法自持,一脚狠踹在他的肚子上,封悦疼得忍不住闷哼一声,两眼发黑,倒在地上,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按住他,让他动弹不得。
电话你打是不打?我哥和这事儿没关系,芳姐……小发!芳姐在愤怒和悲痛的压抑之下,简直要疯了,封雷私人手机的号码是多少?小发见封悦被打,已经坐不住,他站起身,说不清自己的立场,他憎恨封悦,却又难忘这人对自己的细心,全世界都认定他是个没用的小流氓的时候,只有封悦相信他,帮助他,赞扬他。
你听见没有?封雷的号码多少?芳姐走到他跟前,伸手给了他一下子,你大哥的脸,都给你丢尽了!小发自然明白芳姐这话的意思,他竟然和杀死大哥的凶手同床做爱,更丢人的是,他还把自己的真心和自尊,都交了出去!接过芳姐的电话,他拨了熟悉的号码,那头传来熟悉的低沉温柔的声音:喂?芳姐一下抢了回去,送到耳边说:封雷,你弟在我手里,我要你现在,一个人过来。
封雷那头沉默好半天,这事太突然,让他全无对策:你别动封悦,让我先和他说话。
走到封悦身边,芳姐把手机放到封悦面前:和你哥聊两句吧!封悦别过脸去,没有说话。
他可不想和你说,芳姐在电话上冷冷要挟,怎么,你不会怀疑我拿他当幌子,人根本不在我手上吧?她冲手下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人将封悦的手按在地上,芳姐捡起刚刚摔在地上的烛台,朝着封悦的手砸了下去,顿时一阵短暂的,凄厉惨叫。
他还挺能忍的,听出来没有?别碰他!芳姐,我们之间的恩怨,我来解决,你别伤他!封雷果然顿时乱了手脚。
好,那你就快点赶过来,你来得越早,他就越少遭罪!芳姐果断地挂了电话,门外却传来喧闹,很快有人跑进来,跟她说:芳姐,康哥来了,在外头呢!他倒够快的!芳姐回头看看地上狼狈的封悦,吩咐道:让他进来吧!你们还能拦得住他吗?康庆早上去墓地祭祀,发现芳姐没有到场,就发觉事情不对劲儿,打电话回家,知道封悦被叫过去,加上联系不上芳姐那头的人,他立刻感到事情不妙。
从小到大,事关生死的场面,康庆不知见过多少次,可哪回也没今天这么紧张得心跳失控。
他太了解芳姐的脾气,还有她对老大执拗到几乎病态的爱恋。
尽管这些年她表面上从来也不说什么,心里却是围着坚不可摧的城墙,维护着她和老大那段不能再生的感情。
如今事情给她知道,不仅封雷,就是封悦她也不会放过,芳姐从来不是个理智的人。
这是干嘛?康庆只身进门,朝芳姐走过去,看见一边儿的封悦左手血肉模糊,顿时气血上涌,恨不得冲过去,却给旁人拉扯住。
芳姐!他心疼得简直不知所措,有什么事,总要先弄清楚再说,你先放了他!现在还有什么事不清楚?芳姐走到康庆面前,指着他的脑袋,一字一句地说:现在是你不清楚!康庆啊,你就是这么报答老大对你的恩情?你***和杀你老大的凶手称兄道弟,还帮他们瞒了这么久,你凭什么脸面在波兰街做老大?封悦那年才十六啊,这事跟他没关系!他可不是这么说的,而且,还想替他哥一道儿都顶下来,你替他申得是哪份儿冤?芳姐,我们从长计议,你别难为他,他受不了的!康庆语气软下来,他真的怕芳姐气上来,再对封悦动粗,只要放过他,你想我怎么做,我都答应你,芳姐,算我求你。
康庆在波兰街是多少人看着长大的,从小就是有名的臭脾气,就是给人满街追着砍,也从没和谁服软过,今天这样的反应,在芳姐眼里,无疑是火上浇油,她只觉得如今的康庆,再也不是以前那个肝胆相照的好兄弟了。
你心疼他?啊?你心疼他的时候,想过老大没有?想过他横尸街头,死不瞑目吗?老大对你如何,还得我提醒你?他把你当亲生的兄弟看待,就是小发,他都没那么在意过!他临死前,还把自己攒的那几个破钱存在你的户头里,想你将来如果在波兰街混不下去,至少可以做点小生意谋生。
他连小发都没管啊!这些你***酒足饭饱的,都忘了,是不是?你不是心软吗?好,那就在他临死前,让你好好心疼心疼,芳姐双眼发红,极力忍回眼泪,咬牙切齿地对手下说:把封悦给我吊起来!康庆一听,顿时急了。
封悦的肩膀受过伤,平日里,是连重东西都不让他提,如今若是吊起来,那不是要他的命吗?可是,芳姐的手下对她向来言听计从,毫不犹豫,将封悦拉起来就绑,康庆只想冲过去,把封悦夺回来,身后的打手包抄上来,几个人合力想要拉住他。
康庆急切中,力气出奇地大,好不容易才制服,他无法控制地咆哮:芳姐!我求你,我求你了,放了他吧,你冲我来,你心里有气冲我来吧!芳姐对他困兽般的挣扎,无动于衷。
脚尖儿离开地面的瞬间,封悦只感到眼前突然昏黑一片,从手掌到肩膀,似乎每一块骨头都在拉扯中破碎,他咬牙忍着,嘴唇哆嗦着,失去颜色和温度,他的身体几乎无法自持地颤抖和抽搐……呼吸变得艰难起来。
康庆看出他的忍耐,心乱如麻,失了分寸,索性扑通跪在芳姐面前:我替封悦偿命,芳姐,你杀了我吧!所有人都楞了,他们没明白,康庆并非惺惺作态之人,他向来说话算话,若非内心所想,绝不轻易说出来。
芳姐目光如炬地盯着他,眼神里百感交集:你说什么?似乎是豁出去了,康庆反倒不象刚才那么慌张:老大对我恩重如山,我康庆不敢忘,小发和芳姐,是和我康庆最亲的人,我没有想过欺骗隐瞒。
按理说,我是应该为老大报仇雪恨……说到这里,喉咙有些梗住,他努力做着吞咽的动作,试图把这股酸楚吞下去,可封悦……是我这辈子,最心爱的人,从他回到波兰街,为我吃了很多苦,而且,他因为老大的事,已经死过一次,我不能,不能再看任何人,为这个折磨他,伤害他。
芳姐,你如果非得要他的命来祭奠老大在天之灵,我替封悦!你杀了我,从此恩怨一笔勾销,别再为难封悦兄弟。
芳姐走到他跟前,难以置信地盯着他:你威胁我?康庆,你拿你的命来威胁我?康庆摇头:不是威胁,我为说过的每个字负责。
你认识我,不是一年两年,应该清楚,我根本不会饶了他们兄弟。
你要想救他,怎么不带人马过来?把我这里一锅端掉算了,如今的你,还有不敢动的人吗?我和老大发过誓,照顾你和小发一辈子。
芳姐凑近他,将声音压到不能再低,不无失望地说:你照顾得很好,都把小发照顾到封雷床上去了。
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识芳姐彻骨的仇恨,康庆抬头,在眼中看到无边无际的绝望,那是芳姐打算同归于尽的决心。
芳姐……我对不起你。
说着话,康庆的眼神已经穿过芳姐肩膀,看向旁边的封悦,他们的目光碰在一起,他看见封悦嘴唇蠕动了下,象是在叫他的名字,康庆眼中有泪,然而嘴角翘了下,笑了。
封悦心里突然发冷,被恐惧紧紧攥住,情不自禁地大喊出声:康庆,不要……!趁芳姐愣神的功夫,康庆探手过去,轻而易举地卸了她身上的枪,对准自己的脑袋,想都不想地扣响扳机。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周围的人似乎都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只有芳姐几乎本能地,一脚踢在康庆手上,枪口顿时朝后,子弹擦着脸边儿飞过,正打中天棚上硕大的水晶吊灯,哗啦啦一阵破碎,纷纷坠落而下,封悦的心在这一片耀眼和清脆的纷乱里,捕捉着康庆的身影,他的心悬在半空,身体上任何疼痛都感受不到……当大家从这一阵狼狈和愕然里回过神,封雷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门口,所以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封雷从满地碎片中走过,目光始终回避俞小发,站在芳姐面前,他的沉着带着伪装的成分:你放封悦下来,我们慢慢谈。
芳姐从康庆自裁的惊诧中清醒过来:大少的想法太天真,你当我要你来,是为了和你谈判?封雷并不着急,语调有条不紊:不管你想怎么做,都请先放下封悦。
我今天一个人来,就是任你处置。
我看未必吧,以你的性格,怕是拖延时间而已吧?等你的救兵来?是可以那么做,可今天,我是诚心来承担,只要你别伤他。
你们真是兄弟情深,都想一个人来抗!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痛下杀手的时候,你是不是以为我们永远也不会发现真相,你和你兄弟,就可以继续玩弄波兰街这帮笨蛋?芳姐,你听到的故事未必就是真相……谁***在乎真相?我只问你,是不是你找人杀了他?封雷注视着老大黑白的遗像,在微弱的烛光背后,是他停留在若干年前木讷的表情。
……是我。
封雷,你有种!芳姐从随从那里接过枪,对准他的胸口,那我给你个选择,你想先走,还是想你弟先走?芳姐!小发拉住她的胳膊,却不知如何开口。
你给我滚一边儿去!芳姐扬手就给他一巴掌,你敢给他求情,试试看?!就算康庆不在乎你哥的冤死,你也能视而不见?他死的时候还抱着你呢!小发梗着脖子,站在那儿,皱着眉强忍着想哭的情绪,封雷忍不住看着他倔强的侧影,万万不会想到自己会和当年老大怀里那个少年有如此深的瓜葛。
人若能预测将来,或者真能绕过很多弯路,少犯很多错误。
如果他那时没有对老大痛下杀手,今天又会是怎么样一番结局?你就算杀了他们兄弟,我哥也活不回来!小发突然爆发般呐喊,他毕竟不是封悦,会在这么多人前羞于启齿感情的事,你爱我哥,就是天经地义,为什么我喜欢封雷,就是给我哥丢脸?!是他杀了你哥啊!芳姐简直就要被这种情势逼迫得疯掉了,她被爱和恨撕扯到癫狂,已经完全无视别人的感情,你怎么还能说出喜欢的话?!你鬼迷心窍了,他欺骗你,利用你,杀了你唯一的亲人,你竟然不恨?我恨!谁说我不恨了?可你杀了他们有屁用啊!小发全无顾忌地嘶喊,我哥能回来吗?感情能回来吗?小发想起那次大雨天去找封雷,这人将自己拒之门外的冷漠,他的视线是模糊的,听力在一片雨声里,不甚清晰。
你回去吧,我们之间不可能的。
封雷对他说。
隔在他们之间的,是一扇永远无法开启的门……俞小发的心,沉浸在让他窒息的绝望里,封雷这个名字,悬浮在空中,冷冷看他溺亡。
芳姐的情绪是完全失控了,她就不明白为什么康庆和小发都无法体会她的仇恨,为什么他们竟都会站在仇人的立场上,她双手拄在供桌上,紧紧盯着照片上的人,呼吸错乱,思维象是枯竭的草原,被野火点燃,迎着风,肆无忌惮地燃烧。
而康庆和封雷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如何将封悦解救下来,他整个身体的重量都集中在那只受伤的手腕和肩膀上,每一秒都形同地狱。
芳姐突然转身,枪口再次对准封雷,她无法再忍受这种憎恶和仇恨的煎熬,只想把所有的爱和恨,都尽快了结!那一声枪响,震破多少往事和年华?小发的身影,如同蝴蝶破败的翅膀,朝封雷扑了过去……他的背,仿佛迎着阳光的风筝,单薄得几乎透明,墨红的一点枪伤,突然血光泛滥,是黑茫茫夜空里,轰然绽放的,最后一朵烟花!康庆并没有意识到小发中枪,他第一时间扑将上去,想从芳姐手里把枪夺过来,然而芳姐已经丧心病狂,似乎意识到自己伤了小发,又有些不确定,本能地只想不停地开枪。
场面混乱到没人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只发现小发突然倒在血泊里,而康庆和芳姐扭在一起……紧接着又是一声枪响,这时候所有的人,都被眼前的情景震慑住:康庆缓缓退开身,沾满鲜血的枪从他的手中坠落到地上,脸上挂着难以置信的表情。
芳姐弯着腰,汇成小流的血,在地面迅速聚集成一滩,她站直身体,死死地盯着康庆,却什么话也没说,缓了口气,朝后退几步,扶着供桌坐在地上,她的脸贴着老大的遗像,身体一沉,眼睛直直地,象是看见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