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他这么做主人的?请我来却又不露面。
小发有点不爽,我去楼下找他。
你这脾气什么时候能改?等这么一会儿就没耐心?封雷出现在楼梯口,看起来有些疲惫。
我干嘛要改?明明是你做得不周到,还嫌我没耐心?封雷和管家说:你去忙吧,我在这里招待他。
管家恭敬地点头,转身离开,心里其实一直嘀咕,大少怎么弄回这么没水平的客人?跟街头上的小流氓似的。
你让我来干嘛呀?封雷这会其实是心急如焚,封悦上午偷跑出去,却没有直接去找康庆,他把车扔在城里一家停车场,人就没了影子,派出去找他的人,都没带回什么消息。
可他必须和颜悦色地留住小发:你不是说现在能从头菜到甜品准备出一顿大餐?我借你家里的厨房,做给我看看。
啊?你怎么突击检查?我还没准备呢!用准备什么?这里应该都有的,缺的你列给管家,让他出门帮你买。
小发歪头盯着封雷,好像是感觉出其中蹊跷的样子:你是不是在搞什么呀?怎么今天怪模怪样的?你可是念叨好几次,我给你个机会表现,你还说我怪。
封雷看看腕上的手表,这才刚下午,到晚上还有很多时间,不应该很赶吧?时间倒是够,小发有点想跃跃欲试了,那你带我看看厨房吧!俞小发立刻爱上了封雷家象餐厅功能一样齐全的厨房,似乎再也不用担心他想要离开。
封雷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小发兴奋地摸着光可照人的双层烤箱和宽敞干净的操作台,心里想,他就是个天真的小破孩儿。
小发欣赏够了,伸手从兜里摸出个皮筋儿,把头发扎起来,准备大干一场。
他的头发确实长了,可从没见他这么扎过,露着小小一张脸,好像变了个人,封雷暗暗地楞了下。
因为小发在这里,他把要过来商量事的约都取消,一是怕小发怀疑留他下来的动机,二来也不想别人看到小发在自己身边。
因为无法确定康庆那头的动静,封雷整个下午都如坐针毡,他不得不佩服,如今的康庆确实沉得住气,竟是一点风声都打听不出来,连张文卓对那头发生什么都一无所知。
阿宽在负责和各方保持联系,隔一会儿过来,他便走去书房,说几句。
头脑里盘算着如何对付,封雷坐在客厅里,时而闭目养神,他必须把任何情况都考虑明白,封悦肯定是要去找康庆的,只是……什么时候?他又如何把小发多留几天?难不成强行软禁?不行!封雷立刻否决了这个想法,却说不出否决的原因,他开始有点意识到,好像对自己意识的控制,不如从前那般坚固了。
哎!哎!!哎!!!叫你呢!封雷被小发不屈不挠的骚扰从沉思里揪出来,心不在焉地说:什么?我忘了问你,想吃西餐,还是中餐了呀!随便吧!封雷站起身,挑你拿手的做。
哦,那,几个人吃啊?你弟回来吗?这话问在封雷的心口,封悦还会回来吗?他这次去找康庆,到底会怎样,事情现在究竟是怎样的状况,他怎么会如此坐以待毙?正在寻思呢,手机响了声信息,他拿起来看,是阿宽发的,估计是怕他打扰他和小发说话,上面只有几个字:二少到了康庆的家。
就咱俩。
封雷象怕他听不懂似的,又说,你和我。
不知道为什么,小发的脸好像因为你和我这三个字红了,转身回厨房去。
天黑的时候,晚饭在小餐厅里吃,只有他们俩。
小发抬头看看站在一边的管家,觉得别扭:你要么就坐下来和我们一起吃,要么就回避一下呗,这样盯着,让我怎么吃得下去。
管家尴尬地瞅瞅封雷,听见他说你先下去吧,才转身走了。
小发见周围没人,似乎心情好了,扬着眉毛,高兴地说:我学的只是甜品,这些可不是我专长,是专门找师傅学来,做给你尝的。
哦?你有心了,封雷看着小发,即使在这坐立不安的时刻,也还是被他眼里跳动的孩子气感动,他低头吃着,说:手艺不错,味道很好。
你喜欢?小发接着问,期待地等着他的答案。
喜欢。
封雷点了点头,非常喜欢。
笑容在小发的双眼中迅速绽放,在突如其来的这个瞬间,封雷突然觉得小发好像已经不是那个大月亮的夜晚,穿得象布袋子一样,负气走在路边的坏脾气少年。
大少!不好了!阿宽慌张的声音从客厅响起来,他从来不会这么没分寸,二少服毒自杀,在医院急救呢!封雷如五雷轰顶,楞了片刻,妈的,康庆!他风一样站起来,往外就走,回头跟小发大声说:你也跟我来!不对,你在这里等我!小发被他这一吼,也楞住,看着他不知如何反应,封悦好端端地,怎么会服毒呢?虽然和封雷还没有相处得多么熟悉,可是封雷对他弟几乎变态的爱和袒护,小发眼里看得明白。
封雷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口气,加上阿宽冲他使着眼色,放缓语气说:你今晚不走行吗?在这里等我。
有消息,我就给你电话。
哦,小发几乎不假思索地说,好。
封雷出门上了车,阿宽已经吩咐留在家里的保镖看住小发,尽量不要他用手机和外界联系。
如果他想走,不管采取什么手段,要把他留下。
这句话不用过于解释,保镖都明白其中的意思。
整个柏林道笼罩在一片浓厚的夜色之中,俞小发目送着封雷的车消失,并不知他的生命从此就要改写。
重症监护室的窗,是封闭隔音的,厚厚的两层,康庆挺身站着,双手揣在裤兜里,他离窗户那么近,每一次呼吸都会在玻璃上形成浅浅的水汽,很快散开,再雾起来,再散开……他不知道自己在这里站了多久。
封悦奄奄一息地躺在里面,他的双手和一只脚,都插着针头,源源不断地把解毒的药送进他的静脉,试图消灭他血液里顽固地摧毁他内脏的剧毒。
他们在等从美国空运来的特殊的药品,可是医生不确定封悦的状况,是否能撑到天亮。
本来脑袋里已经串起来的,几乎清晰成形的推测,因为封悦绝然赴死,把那些线索全都打乱了。
此刻的康庆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甚至连发火的心思都没有。
多年来,他习惯用愤怒和发泄疏解沮丧的情绪。
遇到过那么多挫折,明显的,隐藏的,圈套和虚伪,康庆宁愿通过最直接的发火来揭露和镇压。
而如今,他第一次感到无能为力,彻头彻尾地认识到,自己就是个失败者。
康庆的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封悦倒下去时的影像,他沉默地盯着自己的眼神,他说:康庆,对不起,我替他偿命。
他说这话的时候,平静得就象平时生活里随便地一句:康庆,这里应该加个袖扣。
康庆,应酬的时候意思意思就行,别喝那么多的酒。
就象他微醺时,红着脸说:康庆,你亲亲我吧!康庆突然被没顶的恐惧淹没,封悦可能再也不会醒来。
这想法让他窒息,他的头脑顿时缺氧似的,一片空白,一个声音在他身体里回荡,越来越响亮,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的!!!不知所措的康庆,下意识地换了个姿势站着,身体的活动,换来片刻的清醒,他在玻璃窗里,看见另一个人的身影,正站在自己的身后。
封雷刚刚在医生的办公室里打电话,满世界寻找这种稀少的解毒的药,因为还只在科研阶段,市场上并买不到,他必须借用各种合法的违法的手段,尽快地把这种药品弄过来。
躺在重症监护室里的封悦,对封雷来说,并不陌生。
刚把他送出国的时候,几乎每次去看他,都是这样的状况,就是摆明了不想活,身体上各种各样的毛病,几乎轮番着致命地摧毁着他。
封雷早就应该明白,封悦对发生的一切,心里其实都知道,才会生无可恋。
可是,他自欺欺人地混过这几年,始终也没有勇气面对事实的真相,不敢承认自己对封悦所有的宠溺和疼爱,其实不过是为了平复自己内疚的补偿。
可是当封悦服毒的消息传来,他几乎是本能地迁怒于康庆,忍不住咬牙切齿地警告:他若有事,我会让整个波兰街来陪葬!康庆没有转头,冷冷地回应:我和你,是有笔账要算,不用你来提醒。
就在这时,病房门口的灯突然闪烁起来,病房里连接在封悦身上的仪器似乎BB响动,他胸口剧烈起伏,象是喘不过气,手挪到胸口,紧紧抓着,痛苦不堪。
封悦!封悦!等待在窗外的两人,异口同声地喊出来。
医生护士跑过来,推门进去,拉上了病床周围的帘子,封雷和康庆阴沉而急躁的脸,映在玻璃窗上,内心的焦虑和担心,绞在一起,象未经包装的火药,在每一次干燥呼吸里,擦枪走火……不知怎么搞的,也没看清谁先动手,两人突然就扭打在一起,最原始的,最野蛮的,不用脑子,也不用心,只管用拳头,没有躲闪和自卫,只想着去攻击去毁灭……心里的焦急和不安,只有在不停地伤害别人,和被人伤害的疼痛里,才能有所缓解和疏散。
阿昆和阿宽各自领着人,在电梯出口的地方,各守一边。
阿昆虽然面无表情,心里却因为封悦的今晚的举动震惊不已,看不出二少平时温和秀气的为人,脾气烈起来竟然这么决绝。
要不是事发当时赶巧桂叔的医生等在外面要见康哥,见这情况,当机立断地第一时间插管洗胃,那么烈的毒药,就是等到救护车,也要来不及的。
护士远远看着,都不敢走进这头儿,也不了解这架势到底是谁住进来了,但她们都知道惹不起的,因为刚过去那个封雷,其实就是医院的大老板,今晚都是主任亲自在,凡是点到的医生,就是休息的,都得立刻销假。
阿宽的电话隔会儿就会想起来,他一直在联系药品调用的运输,这会儿正在电话上说着,有小护士跑过来,和他们吞吐地说:他们……他们打起来了。
他们寻思一会儿,才意识到护士嘴里说的他们,就是各自的老大,连忙跑过去,竟然真的扭打一团,让人难以置信。
两人阴云密布的脸上都挂了彩,但也没纠缠,各自进了不同的洗手间整理,出来以后就又恢复到本来的神态,好像刚刚抡拳头踹脚的丑事,压根儿就没发生过。
大少,阿宽连忙和封雷汇报,美国的药来不及,但从香港调到了,直升机刚到楼顶,我已经让人上去拿。
行,我知道,你们下去吧。
封雷坐在长椅上,双手盖住脸,心紧紧地揪着,沉浸在难以挥散的悲伤里。
康庆却始终站在窗口,四点多的时候,帘子拉开,封悦还是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这回不同的是,他的脸侧过来,冲着窗口这边,康庆情不自禁地微微歪头迎着他的角度,好像他们就是面对面。
每隔段时间,护士就会进去给封悦抽血化验,这一次,康庆忍不住护士说:你把他的扎针的那只脚也盖上点儿,他脚怕凉,一冷就睡不沉稳。
护士虽然觉得他很奇怪,还是照做了,康庆这才觉得心安。
早上八点多,血液化验终于有了乐观的结果,医生说看来那药确实是起效了,估计中午左右,封悦就能醒过来,封雷这才觉得一颗心扑通地掉回原处。
康庆还是那个姿势,几乎目不转睛地盯着里头的封悦。
周围冷静下来,没有任何人,连医生和护士都不在,康庆对封雷说:桂叔和我说的事,不会有别人知道。
我要是你,永远也别让封悦,再回波兰街。
下午的时候,天又开始下雨,窗外刷刷的声响连成一片,让人昏昏欲睡。
医生刚跟他们说封悦有意识,康庆就走了,没有见面。
封雷走进病房,贴近他想说两句,可封悦皱眉呻吟了两声,迷糊糊地,又昏睡过去。
医生连忙解释难受两天是很正常的,等身体里的毒素清除干净,也就会慢慢恢复,既然醒过来,问题就不算大。
封雷如释重负,感觉象是给人剥了一层皮,每个关节都紧绷得到脱氧。
阿宽劝他先回去休息:二少醒来,我第一时间通知您。
阿宽低声地提示:……小发,还在家里……等您。
封雷这才想起来,时间这么久,小发的脾气肯定不会耐心在家里等的,估计现在的局势就是给人强行扣住:他没打电话来找我?打了,阿宽坦白交代,我估计您没心思听电话,帮您挡了。
长时间紧张的身体,一时难以松弛,封雷感到疲惫和烦躁,听了阿宽的安排。
在路上的时候,他就想,也许小发已经把门砸破了,或者骂人骂到失声,这个小流氓,脾气火起来,就和康庆一个德性。
结果,到了家,周围很安静。
保安的人说小发一点都没闹腾,告诉他在大少回来前,最好别离开房间,他就一直呆在里头。
封雷反倒心里没底,不知小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拾阶上楼,小发的房间门口坐了两个人,见他来,连忙把门开了。
封雷走进去,屋子里干净整洁,卫生间里传来水声,看来是在洗澡,他的衣服裤子搭在床上,白色的袜子卷成一团,扔在地上。
封雷走回门口,对外面的人说:去把二少的衣服拿来一套。
封悦比小发高,但俩人胖瘦差不多,将就一下是可以的,封雷坐在床边儿,摸了摸小发的搭在那儿的裤子,好像能感受到裤子里套着瘦不拉叽的细腿儿,和他淡淡的温度。
这时候,浴室的水声停了,不一会儿,小发开门,大踏步地走出来,他明显没想到封雷坐在他床上,赤裸的身体滴着水,连条毛巾都没围,情急之下,捂着敏感的地方,连忙转过身,瘦削的屁股对着封雷。
你***怎么神出鬼没的?是你家了不起啊,进门都不说一声!?封雷在医院里为封悦紧张了十几二十个小时,精神上的疲惫远远胜过身体,血液里流窜着说不明的烦躁,从皮肉到关节骨头都僵硬得难以负荷,因此,更增加了他理智上的负担。
封雷被一股强烈的,急需发泄的情绪支配着,不能仔细思考和衡量,猛然站起来,一把将小发箍进怀里。
操,你干吗?小发拼了命似的挣扎,妈的,找死是不是?他的反抗,反倒惹起封雷的欲望,手上就有些不知轻重。
双方力气本来就有差距,再加上小发赤裸着身子,在搏斗上总是吃亏,眨眼功夫,就被死死地钳制住,头晕目眩地扔在床上,正摔得七荤八素的时候,封雷扑上来,好像是疯了,不顾一切地,吻住了他。
俞小发完全蒙了,这是他从来也没预料过的场面,象是汪洋里漂泊的一条船,不能掌握自己的想法和方向,封雷突如其来的亲吻,如同稳重的石锚入海,牵拌着,牢牢地拴住了他。
这些日子来的相处,象电影一样快速地播放。
封雷在那个黑暗的夜晚停车,坐在房车里,淡笑地看着他;一次次抽着烟,沉默地听他粗鲁地抱怨和挖苦;吃了他做的东西,会说很用心,不错;封雷会肯定他的努力,甚至会赞许……他的拥抱用力地证明,此刻他是多么需要我,是的!俞小发的头脑突然被一片泛滥的温柔侵蚀,他需要我,封雷是需要我的!他抱住封雷,热烈地回应了他的亲吻……夜深以后,外面起风了,雷雨云被吹走,雨势就小了,淅淅沥沥,象是怕扰人清梦似地安静。
封雷坐在床头的灯韵里,抽着烟。
他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这些日子积累而来的所有的紧迫,都在这场激烈的性爱里瓦解,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和惬意。
小发分着腿趴在他身边,没什么动静,也不知睡是没睡。
他的头发半干半湿,长长的,发梢还带着以前鲜艳的发色,新长出来的却是黑而柔软。
他的发质,倒是挺适合留长头发。
封雷捻灭了烟,凑过去,轻声地问了句:睡啦?小发还是没吭声。
封雷扯过被单,给小发盖上,他的身体很年轻,薄薄的床单勾勒出他精瘦的轮廓,这人身上真是一点肉都没有,象个发育不良的少年。
封雷辗转想了想,又掀开被单,手摸向小发的屁股。
你干嘛?小发似乎明白他的意图,戒备地转过身,面对着他。
看看是不是把你伤了。
封雷低声解释。
上的时候跟畜生似的,事后装什么好人?小发说完又有点后悔,可他一时改不过说话的毛病,只得瞅着封雷,看他什么反应。
封雷却没生气,搂过他的肩膀,说:刚刚着急了,以后肯定多注意。
谁跟你说还有以后的?小发忍不住挑起眉毛,你还上瘾啦?他的小混混表情把封雷逗乐了:是上瘾了,可怎么办?小发楞住了,他发现在应付封雷的温柔上,他的完全想不出招数。
好在封雷并没有时间逼问他什么,起身穿衣服,问他要不要吃点东西。
你还要出门呀?我得去医院看看封悦,他晚上肯定会再醒,不放心放他自己。
哦,小发跟着坐起来,才觉得后面一阵难受,顺口骂出来:妈的。
封雷被他皱眉忍耐的表情揪了一下:你躺着吧,我让他们把东西给你拿上来,多少吃一点,他们说你今天也没怎么吃东西。
我不在家,你都干什么了?打游戏呗,打得我眼睛都花了。
小发蹭着坐回去,碰到了就疼得吸凉气,看来是真的伤了,但他却明显没往心里去,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这让封雷不禁琢磨,也许小发真的是需要别人多花时间,才能认识和了解。
封雷走出房间,门口没有什么人,倒是走廊转角那里的两个人,见他走出来,连忙迎过来,把衣服递过来:大少,这是您让我去拿的衣服。
哦,封雷注意到他脸上有些尴尬的神态,让管家弄些宵夜来,我和他在房间里吃。
啊,好。
封雷拿着衣服走回房间,放在小发身边:封悦的,你先将就穿着。
干嘛,你还不让我回家啦?小发的话,让封雷怔了下,他到现在还没有问,为什么小发突然对他的安排这么顺从。
你怎么想的?封雷没有直接问,但他知道小发不傻,这话听得明白。
你和康哥打起来了吧?小发忙着套衣服,低着眉眼说:你押着我也没用,他才不把我放在眼里呢!你怎会这么想?封雷说,康庆把你当他的命一样。
可他把封悦看得比他自己的命还重要!封雷盯他好一会儿,才转头说:别胡思乱想,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