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2025-03-30 14:57:34

封悦头脑里开始有了意识,护士轻微的脚步,细细的低语,冰冷的听诊器偶尔落在胸口,针头扎进静脉是带来的锐痛,他都能一一感觉得到,他只是不想睁眼,不想让人知道他已经醒来。

他的血液象沸腾似的烧灼着每一个细胞,关节如同在被车轮反复地倾轧,腹腔里的器官都在叫嚣着疼痛,他无法忍耐,又不能呻吟……他不想面对那个让人厌倦的世界。

一双干燥而温暖的手掌,时而抚摸他的额头,时而用蘸水的棉签滋润他的嘴唇,最终握住他因为过度注射而一直冰凉的手。

我知道你醒了,封雷的声音低沉温柔,他昨天一直都在,今天回去的,以后……也不会来了。

封悦的眼皮动了动,睫毛忽闪。

封雷语气依旧平和自然,说得云淡风轻:你给我听好,以后要是再做这种傻事,波兰街的每个人,都会因此遭殃。

封悦终于睁开眼,脑袋里一阵晕眩,让他不禁皱眉,尽管室内的光线已经调得很暗,他还是无法立刻适应。

他费劲地把手抽出来,想要摘去氧气罩。

封雷连忙按住他,伸手把氧气罩拨去一边,细心地问:能行吗?虽然封悦点了点头,他还是多观察了会儿,见封悦确实没有什么不适的反应,才揭了氧气罩:喉咙很疼吧?喝不喝水?医生已经和封雷说过,封悦的喉咙因为插管伤了声带,需要时间恢复,暂时说话可能比较费劲。

果然封悦用力地开了口,声音沙哑而难以分辨发音,他立刻闭嘴,不再吭声了。

封雷拿来一只刻着量度的杯子,里面有根弯曲的吸管:少喝点润润喉咙,你的胃洗坏了,暂时不能进食,连水都要定量。

小心地把吸管伸进封悦的嘴里,封雷仔细地看着读数,一到量立刻就给停掉。

要不要坐一会儿?唔。

封雷慢慢地把床摇起来,让护士给封悦换个软一点儿的枕头,在背后垫着:等你再好点儿,我就接你回家养着,医院条件太差。

封悦看了看墙上的钟,已经快两点。

等你睡了我再走,明天没什么事,有的是时间补觉。

唔,封悦狠劲儿地清了清嗓子,试图让自己的声音清楚点儿,你……答应过我……封雷可能也是看他说话费劲,中途打断:你放心,只要你给我好好地活着,我答应的所有事都算数的!见封悦肩膀低落,垂目不语,他放松语气,继续说:这是我和康庆之间的恩怨,和你没关心,不需要你替我或者他来抗!再说,事情也没你想得那么糟糕,还非得你以死谢罪了?封悦不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封雷说得已经很清楚,也没有给他讨价还价的余地。

他靠在枕头上,忍耐着身体上袭来的一波波的疲惫和难受。

怎么了?封雷关切地问:哪里不舒服?封悦勉强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脚:脚麻了。

封雷赶紧到他脚边:哪个?打针这个?见封悦点了点头,封雷坐在床边儿,谨慎地给他按摩,接着说:你老实在医院呆着,别指望他来看你。

俞小发在窗外,把这种几乎称得上宠溺的照顾,一一都看在眼里。

封悦没有清醒时,他细心地把水细到吸管里,再慢慢地送进封悦嘴里;他几乎小心翼翼地滋润着封悦的嘴唇,揉着被针头扎到瘀青的手脚……小发从来没见过哪个男人,这么周到地伺候别人,更何况是高高在上,似乎把整个世界都能玩弄在股掌之间的封雷?小发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

封悦清醒的时间并不怎么太长,三点多的时候,又昏睡过去。

封雷出门,正看见小发站在外头,有点吃惊:你怎么来了?我可是跟你的部下请示过,他们答应,我才来的。

大概是阿宽太忙,才没时间通知你,小发说着,心里不是滋味儿了,我又不是来找茬的,你干吗这么堤防我?不是戒备,封雷担心着小发那里,你怎不去坐着?笨蛋,坐着才疼呢!封雷觉得小发不是装模作样的人,他左右看看,没有什么人,拉住小发,说:跟我进来。

去哪儿?嘘……封雷拉他进了封悦的病房,那里有个单独的卫生间,别吵醒他。

这哪象医院的卫生间?小发吃惊地看了一圈,却听见封雷说:把裤子脱了!什么?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妓女还下班呢!你有完没完呀?封雷被小发的吹胡子瞪眼的表情逗得哭笑不得:你往哪想啊?说着从兜里掏出消炎栓,这个弄上就好,把裤子脱了,我帮你。

小发没明白:怎么弄?封雷瞪着他,没有解释,只和他说:别磨蹭,赶紧转过去。

靠,谁知道你是不是要捉弄我?我哪有那美国时间捉弄你?封雷不由分说地将小发转过去,伸手就解他的皮带。

我自己来。

小发不好意思了,他以为那个就是药膏,你轻点儿啊,不然老子跟你没完。

封雷让小发双手支在洗手台上,他不肯穿封悦的内裤,虽然拿给他的都是新的,没开封的。

而他自己的这条内裤上,竟带着小手枪的图案,看得封雷差点笑出声。

可是,当他看见小发红肿的伤,就有点笑不出来,这人真是粗枝大叶,伤成这样还跑到这里来找自己。

封雷戴上指套,做了润滑,警告他说:忍一忍啊。

消炎栓一插进去,小发就有点明白了,他疼得哆嗦,也没有吭声,自己竟然这样老实地趴着,让封雷往里插药,这脸算是丢光了。

封雷插进一点儿,小发的大腿就抖,他自己也跟着哆嗦一下。

不过这种药吸收快,效果好,一进去就立刻不疼了。

封雷把小发的内裤提上,又帮他穿裤子,耐心地转过他的身体,系着他的皮带……小发只觉得今晚的封雷温柔得不象他平时的样子,他的手指就在自己胯间,整理着他的衬衫和腰带,偶尔碰上他平坦的小腹,便是电流通过,那一整片的皮肤都麻酥酥的。

你对我会象对封悦那么好吗?这问题,小发几乎脱口而出,可是他强行忍住,好像这话一出口,他就输了。

封雷的身体也流淌着暧昧的血液,几个小时前发生的关系,让他就不能象从前那样看待小发,他会情不自禁地关怀他,好像他现在已经是自己的一部分。

胳膊环绕住小发的腰,下巴搭上他的肩膀,封雷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

封悦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被封雷接回家里修养。

在几乎将整个医院搬进来的卧室里,他整日躺着,几乎不怎么说话。

他和外界的联系,几乎都被封雷切断,房间里的电话只能拨内线,手机也不翼而飞,就算此刻在笔记本电脑上无聊地四处看着,心里也清楚,大哥正监视着他浏览的每一个网页。

天黑以后,封雷拿个托盘走进来,放在床头的小柜上,不用看也知道,那是用搅拌机打碎成米糊的晚饭。

封悦头也没抬,眼睛依旧停留在电脑屏幕,没打针的手玩弄着鼠标。

看什么呢?封雷在床边坐下来,护士说你今天没午睡,不累?整天不是坐就是躺着,怎么会累?封悦努力掩饰自己烦躁的心情,今天小发没来?没,我让他这几天都别过来。

封悦没有再说,这段时间小发常来的,并毫不掩饰他对封雷的好感和依赖。

我知道你不爱吃这个,封雷终于断起那碗米糊,再吃两天就好,你的胃需要慢慢习惯……这种恶心的东西,吃了才想吐,封悦不打算吃,我中午已经吃过,不想再吃了。

封雷看看那碗东西,都觉得恶心,也没有立场逼着封悦,他这段日子都靠营养针度日,并没怎么正经吃过什么,医生说这种加工过的米糊,可以帮他的胃过渡,慢慢恢复消化的功能。

一天就喝那么点米糊能挺住吗?唔,死不了。

封悦的心思不在和封雷的对话上,屏幕上一条滑动过的新闻,吸引了他的注意:重阳街口的大东娱乐城发生汽车爆炸,已经确有死伤,具体不详。

他连忙说:电视,大哥,你把电视打开。

封雷不明白他想看什么,将遥控器递给他。

封悦换到本地新闻频道,果然在报道这则新闻。

现场已经完全封锁,摄影师的镜头,努力地捕捉着那辆被炸翻的车牌照……封悦的心,突然吊到喉咙,被命运的手紧紧攥住,那是他熟悉的牌照。

似乎是为了肯定他的恐惧,记者在一片嘈杂声中报道:刚刚已经查过遇难车辆的拍照,很可能是波兰街娱乐业巨头康庆的专用车。

封雷也因为这个新闻楞住,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斩钉截铁地说:你在床上呆着,别动,我去打听看看。

封悦哪里能听他的,掀被子就要下床,被封雷一把摁住:我说不用你操心这事儿!那是康庆的车!哥,那是康庆的车!那又怎样?他不一定在车里,你先别慌,我保证帮你打听出来,你安心等着……不用你,我自己可以!封悦铁了心要出门,用尽全身的力气,想从封雷的禁锢中挣扎出来,我去打个电话,手机呢?把我手机还给我!封悦,你冷静点儿!你就算现在打电话,康庆的手下,也未必和你泄露什么!这么大的事,如果康庆在车里面,早就人给我电话,他肯定现在好好的!封悦决定不跟封雷硬碰硬,任他将自己摁回床上:好,你去打听,我老实等着。

封雷皱眉看着他,脸上是将信将疑的表情。

我保证不轻举妄动,哥。

封悦在封雷的注视里,感到心虚,一股不详笼罩过来,我,我不会偷跑。

你记录不好,封悦,封悦脊背发凉,意识到封雷的打算:别,大哥,我求你,别这样,我不会……不会……封雷按了护士铃,冲走进门的护士说:给封悦打针,让他睡觉。

他说得这么肯定,不容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封悦低头看着注射器里的液体被一点点推进他的静脉,甚至能感觉得到药水和血液的碰撞,而产生的细不可察的逆流……他没有反抗,一丁点儿挣扎也没有,象是突然换了一个人。

他冷淡的表情,让封雷心寒,但他已经没有时间优柔寡断,他必须立刻弄清楚,到底怎么一回事。

终于封悦头偏着,睡了过去,封雷急速走到楼下,对迎面而来的阿宽说:马上电话张文卓。

阿宽可能还没听说汽车炸弹的事,楞了下,回答道:张文卓的电话,在二线等您。

他倒是先找我了!封雷心里嘀咕着,进了书房,接起电话。

张文卓的声音立刻响起来:大少,康庆的事您知道了吧?什么事?封雷佯做不知。

看来大少还没听说,康庆的车被炸了,这事和我无关。

炸弹?什么时候发生的?就是十几分钟前的事,张文卓沉着地说,我本来也没觉得这事儿能让您误会到我头上,可简叔不放心,非让我先和你通个气儿。

那能是谁干的?这可不好说,张文卓的语气里,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阿庆在外头仇人那么多,指不定哪个毛头小子干的。

话说到这份儿,封雷就知道康庆并没怎么样,要不然张文卓早就跑去波兰街兴风作浪,可没时间跟自己聊电话,但他还是问了句:康庆没事吧?阿庆现在比谁都小心,哪是这么容易就给掌握行踪的?那辆车根本就是他的掩护而已,空的,只死了个保镖和司机。

看来确实不是你做的,封雷听到康庆没事,竟觉得一阵轻松,他并不盼着康庆活着,而是觉得省了应付封悦的麻烦,若是你,也不会这么轻易就失手。

呵呵,张文卓不自在地笑了笑,封雷话里有话,这么揭他的底,让他难免尴尬,看大少说的,我和阿庆又没有血海深仇,恐怕您比我还不待见他呢!封雷脸顿时阴沉下来,他不知道张文卓这话是不是暗含着什么潜台词,他和康庆不善,外人多以为是因为康庆和封悦的关系,可张文卓这人城府极深,他这话里难免藏着什么玄机,可偏偏又卡在这种模棱两可的事儿上,让人捉摸不透,他到底是有意还是无心。

好在封雷在这种事上,向来不落于下风,突击一般地说:我要是你,赶紧把辛胜那个精神病弄走,别让他在这里惹是生非,到时候还不得你替他擦屁股?封雷这么开门见山地直接把这事儿说穿,张文卓果然被他堵住,嘿嘿笑了两声,便匆忙挂了,末了只说改时间请他喝茶,估计又有什么生意上的事。

到时候再说吧!封雷没有直接答应,是时候给张文卓点颜色看看了。

因为康庆的安然无恙,封雷再次回到封悦的房间,觉得压力轻了很多。

封悦还在睡,皱着眉,叠在胸口的左手,握着拳头,象是苦苦地想要抓住什么。

封雷坐在他的身边,轻轻地展开封悦的手掌,抚摸着他细瘦的骨节,和饱满的指甲,他这么苍白,连指甲也是什么血色都没有……封雷开始后悔,自己刚刚的反应和镇压,实在是过了。

封悦醒来,没有追问康庆这个事故的始末,也不再发脾气争吵,他在自己的房间里看电视,上网,看看书,偶尔才到楼下和封雷吃顿饭,对于封雷的提问,他总是有问必答,但却很少主动说话,越来越疏远和沉默,让封雷的心揪着,不知如何是好。

为了示好,封雷解除了对封悦通讯的监视,可封悦即使拿回了手机,也没什么用,除了康庆,他在城里没有谁需要联系,而他和康庆之间,横亘着几乎无法跨越的鸿沟。

只有在小发偶尔到封雷家里玩的时候,封悦会和他聊聊天。

小发依旧不喜欢封悦,他不明白为什么他生命里重要的人,都把封悦看得比自己还重,他怎么转来转去,都是在和封悦抢男人?俞小发不想承认的是,他抢不过封悦。

可是,他还是要忍耐地花些时间和封悦一起,因为封雷希望他那样。

对待封雷,他无法象在康庆面前那么任性,他说不清自己对封雷的感情,很糊涂,很模糊,他更摸不透封雷对自己是什么想法。

这种迷路里的摸索,时常让小发烦躁,他觉得自己越来越不象以前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俞小发了。

封悦见张文卓来过几次,似乎和大哥谈得很不愉快,到后来,大哥明明就在和自己下棋聊天,张文卓的电话来,他都不接,只让阿宽搪塞说,他不在家,暂时不方便接手机。

封悦知道张文卓急着找大哥是什么事,他在心里琢磨了两天,终于拨通了张文卓的电话。

二少?听得出来,张文卓尽量掩饰着他的吃惊,有事吗?没事怎么会找七哥?封悦平静如水,我想请七哥喝茶,有点事要谈。

张文卓是迫不及待的,于公于私,他都不可能拒绝封悦。

约好的那个早上,封悦和封雷在楼下吃饭,他身体已经基本上恢复,除了每个月要抽血检查用的那种药是否有副作用,基本上不用怎么去医院,他卧室里也终于恢复了卧室该有的样子,而不是个私人病房。

我今天想出门,封悦停下筷子,说:你要是想监视我,就别放我出去。

这话让封雷尴尬不已,全世界只有封悦敢这么硬邦邦地挑战他。

你只要自己小心,想做什么都行,我不会干涉你。

封悦抬头,睁着大眼睛盯着封雷,就好像封雷曾经质疑他记录不好那样,问他说:我可以相信你吗?封雷被他这句话,深深地伤害了。

你是我唯一的弟弟,封悦,这世界上,我只在乎你一个人。

封悦低头不语,沉默地吃饭,好久才说了句谢谢。

张文卓定的,是他常来的这家山顶的茶室,服务他们的,还是上回他点的那个年轻的小伙子,Joey。

Joey面色冷静,好像从来也没有见过张文卓一样,并没做出什么熟络的举动,只有在看见坐在阳光里的封悦那个瞬间,才情不自禁地粥了粥眉,他巧妙地低头转身,将这个细微的动作掩饰了过去。

封悦看着Joey娴熟而美妙地在他们面前布茶,就算他们如何客气疏远,他心里也猜得出,张文卓和这个小伙子,肯定有一腿,封悦不仅敏感,而且他的敏感通常都是正确的。

张文卓挥手,让周围的人都撤了下去,封悦会意地笑了:七哥找的地方,果然不错,很安静。

二少要谈事情,我自然要找最让人信任的地方,张文卓明白封悦的意思,加了一句解释:这里绝对安全,不会有外人。

封悦点了点头,他往窗外看了一眼,那里是一望无际的郁郁葱葱的林海,张文卓的手下都撤到了门口,整间茶室除了他俩,空无一人。

那我长话短说吧,封悦转过头,专著地看着张文卓,我大哥不买你的账,我可以帮你。

张文卓表情定了下,含蓄地说:我不太明白二少的意思。

封悦却笑了:就是七哥心里想的意思。

长长地吸了口气,张文卓说:这可不是小事,说办就能办的,整个城里有这实力的,也就那么几个人而已。

封悦早有准备,拿出一个信封,推到他面前:七哥过目。

张文卓拿过来,打开看了看,脸色凝重了,他确实没想到封悦能有此身家,手上能握着这么重的筹码。

好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封悦简单地说:我大哥的生意,本来一半就是我的。

况且,我妈也不想万一大哥出事,我却落得个要流落街头乞讨的下场。

那,二少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作为交换?封悦端起秀气的茶杯,啜了一口,沉着而果断地说:我要辛胜的命。

这句话着实让张文卓吃了一惊,以封雷对他弟弟几乎有些变态的袒护,不可能把这些泄露给封悦,可今天封悦把自己找出来,用他的势力要挟自己交出辛胜,这种手段,倒颇有些封雷果敢的风格。

而且,很明显地,封悦早把这一切看得清楚,不管当年还是眼下,似乎没有能瞒得住他的,看来自己先前是低估他了。

二少,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再说辛胜现在神出鬼没,想找他可不容易……七哥看着办吧,封悦向后靠坐在椅背儿上,脸上虽然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却又显得淡泊宁静,运筹帷幄,如果为难,我也不好勉强。

唔,那倒不是,张文卓借机示好,二少交代的,就算难,我也要尽力而为,说不定将来还有合作的机会。

封悦轻轻地笑了:买卖么,一桩是一桩,想得太远也没用。

啊,呵呵。

张文卓附和地应了声,没有再说什么。

七哥慢用,我失陪了。

封悦娟秀的长手指伸到张文卓面前,把信封收回去,站起身走了。

张文卓眯缝着眼,目送着封悦颀长身影,穿过茶社里蜿蜒的通道,消失在被植物拥簇的门口,原本不露痕迹的脸,瞬间变换着表情。

不管封悦对他什么态度,只要他肯和自己过招,那以后就少不了交往的机会,这么琢磨着,即使被封悦的软刀子扎在脸上,毁了面子,张文卓心里,却暗暗地,高兴起来。

封雷对封悦的举动,沉默了几天,直到这个下午,碰上他坐在楼上的书房里喝茶看书,忍不住走过去,坐在他对面的藤椅上。

封悦抬头看见他,向旁边欠了欠身,在沙发上腾出块儿地方,这个动作,让封雷觉得喜悦,起身过去坐在他身边儿。

封悦给他倒了茶,态度温和地说:哥,你有事就说吧,不用这么吞吞吐吐。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张文卓的事儿呗。

怎么想起帮他这个忙?不怕他以后缠上你?又不是大数目,卖他个人情。

哦?他和你交底了?没呢,封悦低垂着眼帘,继续说,数目大的话,就算你想教训他,也不至于拒绝得这么彻底!封雷不会和钱作对,除非数目吸引不了他。

封悦等了半天,身边的人沉默着,楞是一句话都没说,他抬眼发现封雷正用奇怪的眼光盯着他看:怎么了?我在你心里就是个财迷,是不是?封雷的语气,说得上是阴郁,可又不真的生气,他了解他自己。

封悦不以为然,嘴角噙着微笑,回答他:财迷有什么不好?有谁不迷点儿什么呀?迷的东西不一样而已。

风吹云散,挣扎而出的阳光显得尤为耀眼,封悦扬起脸,迎着那缕阳光,明亮得让他不禁闭目。

封雷的声音,低低地在他背后响起:你迷恋什么都行,只要别回波兰街送死,我都答应你!封悦努力地睁开眼,强烈的光线,让他的瞳孔急速收缩,唯剩一片淡淡地,如汪洋般的琥珀色。

几天后,封悦收到张文卓的电话,邀他吃饭。

封悦心里明白,绝对不会是吃饭那么简单,但还是没有犹豫,应了下来。

然而,张文卓象是报仇一样,这回让封悦也狠狠地,吃了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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