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等到第二日,吴王都没能再从榻上站起来,并且,他病得愈来愈重,期间,我随着赵修前往探望过几次,只看到他双目紧阖地睡在那里,额上滚烫,嘴唇干涸,因为发热,他陷入了深沉的昏迷之中,根本全然不知周匝的一切。
可是,尽管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可是让我看了就心酸不已的是,即使昏迷全无意识,吴王在不断的呻吟之余,偶尔呓语,也尽是不休的北伐、复仇大哥……,许多的宫人看见这情景,甚至默默的流下了泪来。
站在他的病榻前,我忽然有种莫名的恐惧:若是这番吴王再也不能好起来该怎么办?难道,已经失去了父皇、失去了兄弟姐妹的我,竟在艰难的重逢之后,便要再失去一个叔叔?被自己的担忧而吓怕了,偏偏此刻我又什么都不能做,于是,看着病痛呻吟的叔叔,我只有默默地为他祈祷。
——太祖爷爷,希望你在天有灵,能够庇护你的子孙,能够守护你一手打造的帝国……第二天的时候,表弟便已经顺从我的意思,将雪儿和几位将军接入了宫中,并清理了我所住宫殿旁边的几间大房子给他们居住,这样一来,我要随时去和他们聚聚便方便多了。
说起来,住在金陵真算是一件安逸和美妙的事——这么久的颠沛流离之后,我终于又能恢复了当初皇子的生活,要什么便有什么,不仅仅是享之不尽的锦衣玉食,更有众多的奴婢供我使唤,以至于才一两天下来,在我感觉上却像是一两年那么久的欢乐,将那么多的对前途的忧虑、对往事的思恋也都抛到了九霄云外——说江南乃是神仙之地,一点也不错呢。
第三天中午,又去探望了吴王,可幸的是,今日终于看到他有所恢复了,虽然还没有从昏睡中醒来,可是呼吸听起来比前两日好了不少,舒了一口气的御医们禀报说,大概再有两三付汤药下去,吴王便能够清醒过来,然后再休息上几日,只要不过于激动,相信一定能恢复如初。
我们听了,都很高兴。
甚至暗暗地想:只要吴王一醒,以他表现出的决心来看,北伐中原,乃至于平复帝都,岂不是指日可待了?回寝宫的一路上,细雨清风,我比任何时候都开心,想象着不久的将来便能率领江南子弟北上破敌复辟,那时旌旗云集,百姓俯首感戴的情形,竟已宛在眼前。
想着想着,住处到了,在尚有一段路的时候,我好言拒绝了所有宫人女婢的随从,一个人朝那寂静的院落走去。
在我心里,有一个奇怪的想法,这里是修弟最怀念的母妃的居所,我不能让宫人们的喧哗声惊扰了沉睡于此的慈母。
不为别的,只因我也是一个自小失去母亲的孩子,我能体会到表弟的心情——住在这里,乃是他靠近母亲怀抱的惟一途经啊……可怜,可叹。
推开大门,我放慢脚步走了进去,突然,我停下了步伐,似乎是错觉,此刻在这座只有我一个人的宫殿里,此刻我却隐约听到了女子的哭泣声?侧耳倾听了好一会儿,才刚肯定那幽幽、断断续续的声音真的是女子的低泣声……莫非?纵使我胆子大,此刻却也因为自己的可怕联想而脊背发凉。
不,我不相信这世上真有鬼怪,想起师傅的教导,我摇了摇头,索性迈起大步,寻着声音的源头走去,一面走,一面大声道:是谁在那里?!没有任何人回答我,四周除了寂静,依然只有那伤心的哭泣。
大呼了两三声之后,我已循声来到了一扇精致的木门前面,往里面看,似乎是一座封闭着的花园,而此时,耳中的哭声已经很是明显了。
只犹豫了一瞬,我吸了口气,一把推开了木门。
沉重的雕花大门因为我的大力一推而分开两边,并发出特别大的‘吱呀’声,然而,随着木门的展开,一股气流却扑面而来,那是——温热而馥郁的蒸汽,中间还夹杂着无数的花红,纷纷花红如雨点一样洒在我肩头、发际,我下意识的以手掩面:什么人?!什么人在这里?没有听到任何回答,我心里发毛,忍不住拉下手来,抬眼望去,可是,怎么也想不到却看到了这样一幅不可思议、却也美丽之极的图景!——飞花和蒸汽散尽,这才发现,里面竟然是一个温泉……不,更准确的说,展现在我眼前的是一座雾霭笼罩的浴池!而更加让我进退不得的是,浴池里此刻正有人在沐浴,而且,是一个脸上尚且挂着泪痕的、新秀美丽的女子!正如我的惊愕,看到我的突然出现,那沐浴的女孩也怔住了,张圆了红菱唇瓣看着这个不速之客,太多的惊讶,太多的不知所措,以至于她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该如何躲避我的目光!是的,她应该躲避,因为此刻,她根本是不着寸缕:朦胧的香雾之中,仿佛是出水女神的,是一具羊脂玉般无暇的女体,蓬松的鬓发沾附在修长柔软的颈间,也披在如同刀削的、让人一望而生怜的香肩上,往下是玲珑的手臂,扶风弱柳般的腰肢……更有涓涓溪流正从她的肩窝处温存淌下,被柔和峦起的玉山挡住去路而汇集一处,那是一条何等暧昧的温柔之河呀!玉山上有朱红色的梅花在微风中傲然绽放,而无尽的风情,却集在胸围之下,平坦的小腹中间的那一枚含春小麝脐!飘着花瓣的温水隐藏住了更多的风景,不然,此刻展现在我眼前的,当是更加摄魂夺魄的妙曼吧。
虽然如此,这少女的上半身便已经是让人无法移开视线的了,仿佛观看一幅绝无仅有的画作——不,不对,自古以来,便没有人能够画出这样的美丽:深宫佳人,温香软玉,这是惟有活生生的少女才有的美丽啊,而这平日里深藏在衣裳罗带间的春色,今日却被我窥见,我一动也不能动,或曰,一动也不想动。
若是能一直看着这玉人的裸体,便是就这样站到地老天荒,也不是一件坏事吧?可是现实毕竟是现实,在我呆呆出神的时候,下一刻,却响起了羞恼交加的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