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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东海上的哭声

2025-03-30 14:59:03

苍茫的东海中央,连百鸟和柳絮都飞不到的波涛滚滚的空白之地,此刻,一队船只正缓缓驶来。

为首的舰艇上,是一个个异邦人正在翘首眺望,他们眉目间没有一丝的喜悦,而是凝着哀伤和忧虑。

因为,在他们后面,已不见了大陆的轮廓,而波涛无尽的眼前,却还没有家乡的影子。

他们,是被大陆与海岛同时抛弃了的弃儿。

若是时光转回到几千年之前,在此时此地,定是有着另一队的旌幡樯橹在乘风破浪吧——那是他们的祖先,昔年,祖先们也怀着一腔希望,走着和他们同样的海道啊,可是历史,却常常玩弄这种卑鄙的伎俩,让无数代人的奋斗,今又回到了原点……不,现在甚至还不是原点,因为在他们的先祖看来,自己是朝着光明的日出之邦奔去,再也不必回到连天的烽火,再也不必忍受暴君的折磨,在前方,他们定能建立起一个快乐和美好的国度。

而他们呢,却早已丧失了这种自信,只是知道,前方是诡谲不定的宿命,前方是被腥风血雨笼罩的四分五裂。

他们每一个人都满怀忐忑,离家邦愈近,这种忐忑愈甚。

终于,有个孩子忍不住开口了,……怕、怕什么!姐姐,你不必担心的,只要我们踏上故国,那可鄙的欺骗便会真相大白,民众会觉醒、会愤怒、会重新效忠于我们,只要您不放弃那希望,我相信,将军的威灵定然也不会放弃我们啊!女子眸中闪过一道光芒,不过,倏而却又黯淡,她轻启朱唇:我担心的……并不是百姓已经抛弃我们……那不可能,因为从无数代之前开始,也许一直追溯到太阳第一次升起时也是,我的先祖便已开始统治这一片土地……可正是因为这样,姐姐才会害怕啊……为什么?我怕……邪恶的力量太过强大,我们所作的努力,不仅不能打倒他,反而会造成更为可怕的伤亡……山叔,你是看到了那一场浩劫的,你说对不对?孩子惊愕地转向另一个沉默的中年人,他凝望着波涛尽头,只是一声叹息:没错,太可怕了……就是昨日,我还梦见那时的情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每一座村寨都在烈火中哭泣,每一户人家门前都竖起了招魂的白幡……,阿仁,你太小,还想不到那是怎样的一种情形:手无寸铁的人们都为我们蹈死赴难,可是,在长刀和铁枪面前,他们却只能一片片地倒下。

最后的结果,便是十室九空,国家倒退了数百年,无数座繁华的城池,战火过后,变成了百兽出没的坟场。

怎……怎么会这样?孩子震惊了,小手紧紧地握着竹刀,而额上,却有汗水和着泪水淌下:军队们都疯了么?他们怎可以对自己的手足、对你们下手?女子凄凉一笑: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是我们的手足。

别忘了,国家是在将军手上才统一的,也就是说,军队中的大部,全是个个邦国的奴隶……他们的怨愤集聚已久,那个人,便是利用了这一点,让人变成了魔鬼,借战争之名,肆意发泄着亡国的仇恨……听到这些,孩子沉默了,他想了好久,才叹出一声:姐姐……我想,我明白你的良苦用心了。

良苦用心,女子听在耳里心却沉了下去:自己所计划的一切,真的就是正义么?也许……那不是什么光明的行迹,正如自己痛恨的那个人一样,自己不也设计了同样可鄙的阴谋?阿仁,不要说了……你姐姐,内心愧疚的很呢……中年男子看到女子愧疚的表情,禁不住摇了摇头。

那是……那是没有办法了啊!小孩不服,他不愿意姐姐愧疚,不愿意在她脸上看见哀伤,禁不住上前拉住了姐姐的手,试图为她开脱道:姐姐,你没有错,纵使……纵使将来他要痛恨、要愤怒,就让他以为这一切都是我做的好了!只要……只要咱们能重新回到故土,阿仁我,宁可做殉葬的牺牲……看着小孩坚毅的神色,女子心底伪装的坚强彻底崩溃了,她手握着阿仁的肩膀,却慢慢地、慢慢地跪倒了下来,一行行的泪水淌下,她已经泣不成声:不……不要……阿仁,你相信姐姐吗,姐姐……我并不想让利用他,我不想……更不想他的国家崩溃……可是,可是我又能、能怎样?心底不承认也好,总之相见的第一天开始,既是他并不留意自己,即使自己努力装的冷漠……可是,她真的已经无可救药地爱上他了啊,没有理由,也无需理由……若果,一切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该多好,他是翩翩公子,而自己是无忧无虑、不必肩负所有仇恨和责任的远方公主,沧海上的邂逅,也许会造就一段很美丽的姻缘吧,那该多么美好旖旎?可是,一切的一切却都是真的,他是几乎失去了所有的游龙,而自己,生命的全部意义都只为了仇恨……所以她只有选择了利用他,更有可能,她重重地伤害了他……想到这,她哭的更加悲切了,想要努力抑制,可是源源不尽的愧悔犹如东海的波涛,如何挡得住?她咬住下唇,只希望用疼痛来减轻自己的愧疚,只是,当嘴里传来了血腥味,她依旧无法有一丝一毫的解脱……将来?或许,应该作为牺牲的是她呀,因为她永远的失去了他,失去了自己,她根本已经没有将来。

姐姐?……姐姐,你不要哭啊,有什么事,阿仁担着,姐姐你不要哭了啊……中年男子目露哀伤,阻止了小孩的好心,他徐徐叹息道:就让她好好哭一次吧……泪水积在心里,积得多了,自然要溢出来才好啊……可怜啊,她所能做的,也就只有这样而已了……须发男儿不能保护家国,却将一切都放在一个娇弱女孩身上。

说起来,他也该悲哭一场啊!……沉默的舰队,沉默的东海,这一刻,只剩下了女子久久回荡的哭声……奈何兮,这就是宿命啊!冥冥中,大阴谋的制造者却为这一幕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毕竟,一切又回到了自己的掌握之中,这才是最重要的,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