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水如雨点四溅,土方和石块犹如一把利刃,猛烈地切断了后面的道路。
人群慌乱中,我看到:层层的淤泥下面,露出了一只侧卧的马蹄,马蹄已经一动不动,旁边有血水涓涓淌出。
郝屯长!众兵大喊起来,纷纷扑到土石上面,用手中的武器试图挖着、撅着,救出他们的长官,可是,哪里还来得及?悲痛过后,杨进芳站起身来,制止了甲士们无意义的举动:停下……停下吧,没用了。
我走出车,默默地走到他面前,直到这时,才发现他眼眶已经红了,我安慰道:军侯节哀,毕竟,人死不能复生。
他沉重地点点头,又仿佛自言自语一般:郝宋……原来郝宋的古怪,是因为他已经命不久矣的预兆啊……我不知道,不然、不然我决不会……不会责怪他了……说起来,他也是保护我而死的,等回金陵之后,我会奏请吴王追封他爵位、好好抚养他家眷的。
我这才想起,原来郝宋就是那个披着头发的屯长……唉,世事无常啊,谁能想到,一个活生生的人,才这么一会儿,就已经魂归地府?这时,作善后工作的甲士来报:军侯大人,经清点……这一次的滑坡,除了郝屯长牺牲以外,甲士们幸得没有其他伤亡,当时有一驾马车与屯长并驾齐驱,发现危险,车上的甲士连忙弃车而逃,并且大声警告屯长注意……只是,屯长回过神来时,已经躲不开了。
事故中只损失了那一辆车,两匹马,以外就没有了。
杨进芳听完,唏嘘不已,然而,他还是不无小心地问:你们可曾上山崖上去看过?这次是意外,还是有人意图行刺殿下?我想到这一点,心也悬了起来。
不过,甲士的话让我放下了心:绝对是意外,因为断面上正好是岩石酥脆起裂的区域,加之那里正好长了一些树,估计是昨日的雨水顺着树根流到了石头的缝隙中,这才造成了滑坡。
……是否能够掘出屯长的遗骸?恐怕不行,甲士面露难色,土方很多,而且不排除会有再次塌方的危险……再则,我们根本不晓得屯长大人被冲埋在何处,所以……无从着手。
这样,杨进芳最后看了一眼袍泽葬身之地,一咬牙道:在此地竖起我军旌幡留作标记,然后,大家准备上路!他收拾起悲伤,向我一揖:殿下也请回车上吧。
他转而吩咐甲士:大家小心一点,以后尽量不要靠着山崖行进,若有危险,要及时保护殿下!于是,在经历了这一场意外之后,车队又向前驶去了,只是,坐在车中,我的心里却始终有了一份担忧……似乎,感觉到有种莫大的危险,正在缓缓迫近。
……雨势终于停下来了,在下午时分,天空的乌云中开始出现一道裂隙,久违的阳光,终于箭一般穿射下来。
现在已经到了哪里啊?看到我拿着地图端详,雪儿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问道。
车队上了官道,如果没错的话,咱们应该已经走了一半路程了。
那殿下给看看,雪儿听说已经走了一半路,立刻来了精神:今天夜晚咱们能不能赶到哪个城镇里休息?之所以会这么问,大概是因为上午的时候,大家经过了一个叫‘回秦镇’的地方,雪儿对那里的小桥流水,集市人家很感兴趣,再则是昨夜冻着了,所以极想夜晚也能睡在镇子里。
别想了,现在咱们刚刚进入茅山地界,最近的溧阳,恐怕也得明天早上才能到呢。
我打断了雪儿的美梦,她一下子又耷拉下耳朵了:这样啊……我看她颓然的样子,不禁逗弄道:其实,茅山也不错啊,你看这里风景优美的,可是天下第一福地呢。
第一福地?雪儿揭开窗帘,只见两旁的山石郁郁葱葱,远方峰峦叠嶂,确实有些特别之处:只是雾气浓密了一些,看上去觉得有点阴阴的呢。
傻瓜,这不叫阴阴的,而应该说是仙气,你知道在这大山之中,有多少得道成仙的高人么?就是杨度他们,恐怕也要认这里作为源起之地呢。
说到这里,我心里突然一动,真的有点担心起来,连忙招来杨进芳,吩咐道:让大家加快速度,在入夜之前,务必通过茅山!杨进芳一惊:殿下的意思是?我看着两侧山体的对峙高耸,不无忧虑道:若说这一趟去唐城会有什么危险的话,我想,最有可能便是在这茅山了。
杨进芳虽然官小,但毕竟是熟知行兵布阵的军人,经我一提点,他也恍然明白了其中要害,于是不敢怠慢,连忙下命令道:全曲加快速度!步兵交替登车休息,务必以最快速度通过茅山!是!众兵甲一齐应声,整个军曲便猛地加快了速度。
但愿赵陨的担心是多余的吧……我默默的祈祷着,忍不住将手扪住心口,那里,分明在剧烈地跳动!由于没有大雨迷茫了视线,加之在太阳的光芒下,地面也慢慢变得干硬起来,所以车队的速度得以有了显著的提高,旌旗飘扬,马蹄轰轰,一行人飞快地闯过了茅山最为险要的山道,等到暮色渐浓的时候,出现在我们眼前的,已经是渐趋平缓的原野了。
幸得平安无事!直到这时,杨进芳才命令众人可以稍微缓一点了,他骑着一匹马为我们开路,很庆幸地道:这个速度下来,也许明天就能到达唐城了!那就好。
我也舒了一口气,回头看见雪儿有些羡慕地看着他骑的马匹,顿时生起玩心,便道:军侯,还有马么?我们坐车做的都烦了,也该骑马吹吹风才好。
自然,自然。
他连忙应承着,然后吩咐人牵来了马匹给我:殿下和姑娘请坐上来吧,这匹最温驯的了,绝对不会惊扰狂奔。
我笑着,和雪儿走出车来,先托着雪儿坐上马背,让她将脚放在马蹬上,饶有兴味地教她怎么执缰。
确定雪儿已经像模像样地骑稳了以后,我正欲翻身上马,忽然之间,却猛听得有人大叫:殿下小心!我头皮一凛,也来不及回头,手一撑跃上了马背,就在几乎同一时间,耳畔响起嗖的一声破空声!哐当!无数的木屑、裂帛在下一刻四射而出,等我定睛一看时,却冷汗淋漓,只见原来那辆装饰华美的车乘,此时竟已化成了一堆齑粉!而造成如此巨大破坏的,却是一只硕大的铁锤!护驾!保卫殿下!回过神来之后,杨进芳大吼一声,拔出了长剑指挥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