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黑衣大汉朝我扑来,一时竟慌乱起来,为了不伤及雪儿,我略一思忖,便独自跳下马去,接着冲劲就地一滚,等再站起来时,手里已经握住了一柄铁枪。
姓赵的,去死吧!大汉果然大吼一声,扭头追了上来,很明显他的目标只有我一个,似乎只要能杀掉我,他甚至不顾自己能否生还。
一路上,不断有受伤的士兵试图爬起来挡住他,可是在那种蛮力的冲击之下,他们无一例外都被重重地甩开了。
与其坐待,被人攻击,不如先下手为强。
我暗暗下了决心,即便很清楚自己在力量方面可能并不及他,但是一硬头皮,最后还是挺枪刺了过去。
他看清我的招式,嘴边露出轻蔑一笑,停住两腿稳扎在地上,不躲也不避,只在枪头即将刺中他之际,握刀的手一抡,顿时重重地砍在枪身上,猛烈的震荡,让我整条左臂一阵发麻。
微怔之后,我岂能甘休,不顾手臂的酸痛,将枪身一缩,顿时又积蓄了十分气力,便又使出浑身解数,向他连连刺出十几朵枪花。
相比于我的用尽全力,黑衣大汉可谓是游刃有余,他甚至不再使用那份蛮力,而纯粹地只以刀法化解我的进攻,只见手臂挥舞之下,一柄大刀耍得风生水起,在空中扫出一片片银光来,每一刀都恰到好处地挡住了我的枪锋,刀枪相撞,发出巨大的、让人齿寒的‘哐当’声。
刀法绚烂到不可思议的地步,他愈舞愈快,愈舞愈滴水不漏,以至于几十次交锋之后,我眼中已经彻底看不到他任何可以攻击的地方了,只看到一条张牙舞爪的银龙在盘旋而上!砰!再一次刺出枪,再一次被挡开,我愣在那里,脸上已经失去了血色,不禁呐呐:你……你是谁?!盯着这个面目粗野的汉子,我脑中浑沌一片:十几年的习武生涯告诉我,这个世上,武者要么是精于招式,稍逊力量;要么是劲力十足,而身形迟钝,几乎很少有高手能将力道与技击浑然集与一身……可是,此刻,让我无法置信的是,眼前这个看起来像村野农夫一样的莽汉居然做到了!而且,对于自负武功的我,他完全具有压倒性的优势!谁?名字么……名字,我早已经忘了。
他脸上一直带着那种玩味而阴险轻蔑的笑,仿佛……像是捉住老鼠的猫,猫捉住老鼠之后,往往并不急于吃掉它,而是要一直戏弄下去,直到猎物死亡为止!而我,心高气傲的我,此刻就是那只老鼠!这种屈辱几乎能让人丧失理智,只对峙了片刻,我脑门上已经汗水涔涔,理智近乎于崩溃……终于,我选择再次出击!这一次,尽管想做得更好,可是,我的心已经更加慌乱,枪尖不受控制一般,猝然将力气全部传导出去,打在虚空与幻影之中,只见到处是金属相撞的火光爆炸,而根本没有打中实体的感觉。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也开始动手了!第一波的攻击便是恐怖的,只见他一式力劈华山,刀刃撕裂长空,裹携着凛利灼热的气浪击向我头顶,我躲避不及,才及后退一步,便只能鼓起气力横抓住枪杆去试图挡下。
而下一刻,一声巨响乍起,我只觉枪身被猛地砍折了下去,他大刀的去势被阻挡了半分,然后钢铁被倏然斩断,我觉得两手犹如抓着两条会放电的狂蛇,麻痹感立刻打到了肩膀处。
啊!一声痛呼,我支撑不住,连连退了十几步。
然而,立脚还未稳,他的下一波攻击已经近在眼前,黑衣大汉猛地腾起,身形在半空中陀螺一般旋转过,接着大刀带起犹如弯月的光弧劈来,比之前一招,这一招更加猛烈,也更加快如闪电!我已经没有完整的兵器在手了,不得以,只得凭着两截断枪艰难的抵挡着。
空!两截断枪变成了四截!我甚至听到了刀锋劈过耳边,一下子带走全部空气的轰鸣声!殿下!危急关头,杨进芳捂着被砍了一刀的肩膀强站起来,向我射出了救命的一箭。
一道白光从我和黑衣汉子之间驰过,砰的射在他又一次劈下来的大刀刀面上,由于距离很近,这一箭的巨力顿时在刀上炸开了蜘蛛网一样的裂痕。
黑衣人已经将全力压在刀身上,眼神虽一变,可是电光火石的转瞬之间,刀已经收不回来了,他的刀锋哐地砍在我已握成一把的断枪上,顿飞起四溅的火星、以及焦糊味的白雾。
然而,这一次去势大半的刀没能再斩断四把断枪!刀锋深深地切断了两根枪,然后,不堪重压,顺着裂痕迸裂成了碎片!我急中生智,说时迟,那时快,一手执住一根枪,朝他掷了过去。
大汉一愣,只得腾挪躲闪,借着这短短的机会,我转身就跑,连跌带颠直到自以为安全处才敢停下来。
大汉躲开断枪,回头却见我在几十步之外,顿时大生恼火,怪叫一声又要厮缠过来。
兄弟们,杀呀,大家上去一起杀了他!保卫皇子殿下!这时候,杨进芳带着还能站起来的众甲士冲了过来,一齐杀向黑衣人。
就凭你们?他嗓音喑哑地低沉笑道,不知为何,竟停下了攻击,反而将两根手指伸在嘴边,下一刻,响起了尖利的呼哨声。
嗷~!令人胆战心惊的一幕发生了,随着哨声刚落,从大路的远方、两边的树林里、灌木里、山坡上居然又冲出上百个黑衣人来,他们的怪叫声连城了一片,仿佛四面都在回响!我目瞪口呆,血液在瞬间凉透:完了,这回真的是四面楚歌了!……茅山边,青天下,一场屠杀,随即展开!一面是瘫倒一地的伤痛溃散之旅,一面是新加入战场,士气如虹的刺客大军,这情景的血腥与惨不忍睹,已经根本无法以语言形容!血在飞溅,哀鸣声。
痛呼声、求救声充斥了耳孔。
可是,我却一动不能动,想救人,两腿迈不开步子!只因为,隔着重重的人影,有一双眼睛正死死盯着我。
是黑衣大汉,他眸子怨毒地盯着我,犹如一头受伤的野兽。
……赵陨就算噩梦里也没想过会陷入这样的绝境啊……眼看着袍泽被杀,我却不能动,感觉着死亡在威胁愈近,可是却无力反抗!不知不觉间,我竟走入了比噩梦还恐怖的现实!雪儿!直到一个温软的身子扑进我怀里,我才能回过神来,意识到这血腥的一幕并不是梦,而是,我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殿下……雪儿看见战马被斩下脑袋,惊恐得声线在颤抖,她攥着我的衣襟,忍不住流露出惶恐无助:殿下……带雪儿……逃、逃走…………我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一时有种悲哀的心酸,抚了抚怀中人的长发,我只能自欺欺人:雪儿,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仿佛是为了惩罚我的谎言,下一刻,我看见一直没有动过的,那个黑色铁塔般的身影,却缓缓向我走来……视线在旋转,慢慢地看不清东西,只看见到处是茫茫的黑色,到处是朝我们走来,手举起兵器的黑衣人……我已不知所措。
来啊!快来啊……!像是绝望之下出现了幻听,就在这上天无处,入地无门的时候,在哀嚎、惨叫声的嘈杂之中,我却似乎听到了莫名其妙的一句催促。
是的,那个风儿一般的女声再次焦急道:来啊,快来啊!谁?她是想告诉我逃生的去处吗?抑或者,她根本只是我的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