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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安乐道人(中)

2025-03-30 14:59:04

一面是脑中的怪声在不断说着让人心绪混乱的催促,另一方面,我看着黑衣大汉向自己走来,全身犹如浸在冰水中一样:既提不起拼死一战的勇气,更加连要不要逃跑都踟蹰了。

来啊,快来啊……来啊……那女子的声音还在一遍一遍地重复着,而这时,黑衣大汉已经近在咫尺,一阵风迎面吹来,我甚至能够闻到其中裹携着的他的恶臭体味以及浓烈的血腥味,我明白,他是我此刻不得不面对的噩梦……只是,我双手却再也握不成拳头。

住……住手!千钧一发之际,杨进芳再次摇摇晃晃地站起,虽然已经遍体伤痕,但他没有犹豫的,张开双臂挡在了我面前,有我在,你休想……伤害……殿下。

让人震撼的一幕发生了,仿佛是被杨进芳所感染,他说完这句之后,又一个甲士从地上爬起,拖着一条伤腿与他并肩而立:军侯大人,我……还有我。

我也是。

又一个甲士爬到了两人前面,手中紧握着一把短刀。

还有我……我们……在你杀光我们兄弟之前……不会许你……接近殿下!仅余的百十个勇士用身躯筑起了一道将我护住的‘城墙’,他们面色刚毅,视死如归,没有谁会为自己考虑一丝一毫,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如果不能完成任务,那么,便只有一死来尽忠了……虽不成功,犹可成仁!我的眼眶湿润了,再也抑不住的泪水模糊了视线。

我几乎不能叫出他们的名字,可是,他们却愿意为我去死……因为、因为——因为我是赵静的子孙啊,我流得是现世神明传下的血液,我姓赵啊!因为,乱世里,我是万民的希望……那一刻,胸臆中陡然有烈焰燃起,熊熊的火焰炙烤着曾经冰封的意气与勇武,熊熊的火焰,亦将所有的恐惧与犹豫瞬间冰溶。

我放开雪儿,默默地走到所有人的前面,反手从惊愕的进芳手中取过苗刀,回头时,直面向怪物似的的黑衣大汉。

若果今天我们总归逃不过去……那么,我宁可选择英雄般的战死,而不是死在袍泽们的身后。

我斩钉截铁的说,身上散发出决死的气场,五指一紧,苗刀横在身旁。

殿下!众人被我的挺身而出而震动了,在这种气氛之下,他们齐声一呼,并不是要劝阻我的决定,而是表明:他们全部愿意在我身旁,成为我的刀剑,我的盾,要死的话,大家也要死在一处。

哼,大汉微微一怔,又回复了狰狞的神色,嘲讽道:好一出国君死社稷的戏码,哈哈七皇子殿下,你演的还真不错呢。

他一阵狂笑,完全不把众人放在眼里,在他看来,我们仿佛已经是他踩在脚下的蝼蚁:……不过,别期望我会感动。

然后放过你们……哈哈,既然你们这么想死,我正好可以成人之美!在我的怒视之下,他满不在乎的一根中指点向我:就……从你开始!话声落处,一把唐刀以排山倒海之势呼啸而致,我大喝一声,也奋起猛气迎头顶住。

粗大笨重的唐刀砸砍上细长锋利的苗刀,我手中的苗刀倏然弯起一个恐怖的弧度,不过,百炼钢的韧性使它没有折断,我手腕一震,力道瞬时导向刀身,刀身猛地弹起,蛇一般贴着唐刀的锋面滑过,然后凛冽的扫出一片银光。

……!黑衣大汉过于轻敌,一刀砍下之后没有立刻回旋出下一刀,因而他身子还是弯着的,我这一刀挥了过去,又疾又猛,以至于他怔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要躲闪,可是,根本已经来不及了,他后仰起身体的时候,冷艳光芒也正好重重地划过他的肩下,顿时,是皮肉骨头撕碎的声音,然后一片血雾猛烈喷出。

殿下万岁!重甲士士气大振,响起一阵欢呼之声。

杀了他们!黑衣大汉捂着伤口连退几步,一回头,看见众黑衣人还在发愣,登时一声怒吼,黑衣人们这才回过神来,重新围成了***冲杀了上来!弟兄们!保卫殿下!杨进芳拾起一把断刀,指挥甲士顶了上去,他挥刀砍下一具首级,回头向我道:殿下,只管保重自己,这里我们一定顶住!好!我大叫一声,奋起勇气冲了上去,趁着黑衣大汉被砍伤之际,向他发起了更加猛烈的攻势,苗刀不断地旋转劈刺,在空中划出绚丽的光影,连黄昏的光晕也被我一并斩断。

哈哈!大汉退开几十步之后,终于稳住了阵脚,他挥起一刀弹开了我的攻击,我手臂一阵,也趁势一个翻身拉开了距离,立刻紧张地握紧刀柄,作出随时再战的姿势。

恐怖的是,眼前大汉就像是一个根本不知何为伤害、何为筋疲力尽的怪物,尽管我已经全身无一处不痛了,反观他呢,受了十几箭,又陆续被砍伤、刺伤了七八次,更是被我一刀以重创,可是……他抹一抹血水,神态仍然暴戾十足,七皇子,何必作无谓的反抗呢……嘿嘿,他怪笑着,没有人能够打败我,你也一样……这茅山,注定就是你们的葬身之地了!听了这话,背上冒冷汗的同时忽也感觉有些不对劲,只是,一时之间却还想不到是哪里不对,我视线没有移开他,只是怒叱道:就算是死,我也要你陪葬!噢哈哈哈……仿佛听到了最可笑的话,他脸上满是轻蔑和自负,狂笑过一阵之后,他忽然双手握刀、缓缓地将身体曲成弓形,作出了一个奇怪之极的招式,阴冷一笑:那么,高傲的七皇子,让我慈悲一些告诉你好了……到了地府,你要记住,夺去你高贵的性命的,正是我的——他拖长了音,翻眼诡异一笑:——决川三式!决川三式!他一字一顿地念出四个字,到了最后,那个川字,简直如同从刀刃上吹出来的!我顿觉浑身犹如浸在冰水中一样,寒冷刺骨!因为,就在下一刻,他身上陡然散发出强大的气势,仿佛一座欲崩的高山,仿佛云隙中的鸣雷!在近距离,可以看见他裸露在外的每一块肌肉都瞬间膨胀到不可思议的地步,它们犹如有了生命般在颤抖,在兴奋!而冰凉的刀刃之上,更是蓄积了让人齿寒心悸的杀气!没有人会怀疑,他一出手,必定能够砍断一条流淌中的大河!我睁大了瞳孔,而瞳孔中,他的身形倏然跃起!决川第一式!惊雷在头上炸开,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猛至眼前,一柄唐刀的寒光直冲云霄,忽又咆哮着长龙般从云中斩下!我大惊,下意识地奋尽全力挡了上去,霎那间,一股巨大的力量猛然冲进我四肢百骸,它迅如闪电,却令我感觉全身都要爆炸开来!似乎不是在抵挡一柄刀,而是处在旋风中心,在苦苦地与整个天庭抗争!这力量,就是决川……?决川!崩!手中苗刀被弯到极限,终于犹如雪花般粉碎!巨大的力量瞬间再次冲入我双手,我无力抗阻,口中立时喷出一口鲜血,整个身体如断线风筝被重重地抛了出去。

第二式!黑衣大汉狞笑着,朝已经手无还击之力的我使出了第二招。

这一次,刀不是从天空斩下,而是裹挟着摧枯拉朽的烈风,横扫过来,空气在瞬间被煮开,我看不见身边的一切,只知四面八方都是刀光剑影,只知稍微动一动手指头都会感到极度的撕裂!周匝都是灼热的气浪,我甚至已经被模糊了眼界,绝望中,只有静候死亡的到来。

可是,没有,死亡似乎还不想接受我……千钧一发之际,我却看到一个紫色的身影不顾一切地挡在了我身前,然后,银色的刀锋无情滑过……紫色的宫裙犹如绽放的紫色罗兰,而紫罗兰的娇艳上,此刻却有鲜红的牡丹绽放!血之牡丹!不!没有死亡,我却顿觉比死去更加痛苦!只有一刹那的迷惑,等反映过来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我一把拦住紫色的身影,可是……此刻佳人却只来得及倒在我怀里了……雪儿!我周身血液降到冰点,看着她背上触目惊心的伤口,疯狂的喊着她的名字,可是……殿下……雪儿苍白的脸上试图露出鼓励的笑颜,然而,这对于她,似乎只是奢望,我惊恐地看到,她的唇瓣在极短时间内慢慢褪去了色彩,若有若无地唤着我的名字,然后,她无力地合上了眼眸……一滴琥珀般的泪水划过,她软软的偎在我怀里。

雪儿!……雪儿!我不敢相信这一切,痛苦的呼声让整个世界为之一时岑寂。

但是,噩梦并没有结束,几乎是泪眼迷蒙中,我看见黑衣大汉又举起了手中屠刀。

不必悲伤了……因为七皇子,下一个,就是你了!决川第三式!一声野兽的咆哮由远及近,我已经看不清他是如何运刀,又是如何向我砍来的了……抱着雪儿生命渐渐失去的身体的时候,我的心已经空了,什么都没有的人,自然什么都不必恐惧——我静静地看着那把唐刀鼓起凌厉的锋芒气场,离我只有咫尺,两眼看着,一根飞起的断发,在碰上刀锋瞬间,顿时折成两截……殿下!杨进芳他们疯了般大呼着我的名字,所有交战的人都为眼前这一幕惊呆了——因为,所有人都看到,那一刻,血水,飞溅起了数丈之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