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权臣

2025-03-30 14:59:21

一个即将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时代,人间的天空,仿佛已经满是层层云翳,只见那雷声震颤了整个宇宙,只见狂肆的风息刮剥着大地,置身此天地之间,每一个人,都能感觉到那一份忐忑和茫然,而命运,似乎就是风中起伏的飞蓬,要去向何方也并非自己所能掌握。

然而,这又是一个充满了不确定与无穷变数的时代:所有的过去都将行被埋葬,所有的未来亦还未开始,就像是白昼与黄昏、夜晚与清晨的交接,一切的可能,都有可能;同样,一切的确定,同样也不确定。

每一个国家,都将引来它历史的新的一页,每一个民族,都将走上各自充满了诡谲的前途,至于是好、是坏,亦无人能够预言……就像是,隔着一座阴山,在山之北,匈奴的王庭已经因为某种奇异的变化而沸腾了起来,所有的匈奴人也因为这种变化而疯狂……可是与此同时,在山之南面的另一个同样古老的国度里,气氛却比雷雨到来前的潮热高压还更压抑。

——这里是一座深藏在沙海中的,终年盛开着蓝色花朵的白色城池。

白色的城邦,在灰暗的沙尘的背景之下显得格外耀眼、圣洁,就在此刻,在这座城市的最中央,在那座巍峨的宫殿里,有两班人马不约而同地汇集在了一块,他们互相敌视,然而又全部默不作声。

一件事情已经发生,一种危机将行蔓延至整个国度……作为这个国度里的上层,他们都仿佛在等着什么,或者说,是在回避着什么。

而在这两班泾渭分明的人的领头处,是两个穿戴、面貌都颇有几分相似的中年男子,一个双手抱胸,站在左边;另一个闭目坐在一把藤辇里,双手合十如佛教徒在诵经。

两人谁也不看谁一眼,然而,他们周身的气氛,却都显示出他们内心中实则恨不得生出十双眼睛来死盯着对方!虽然目光没有一丝的交集,面容也如古井无波,可在场的人谁都能感受得到,那份充斥在他们之间的浓烈的火药味。

气氛,压抑得简直令人无法忍受。

庞大的宫殿里,寂静得只剩下冷汗滴落的‘巨响’。

终于——不知道过了多久,从两班人的正前方,顺着层层台阶上去的重纱笼罩的宝座后,传来了一个怯怯的、试探的声音:众……众位爱卿,今日、可有什么事情禀奏?有事,便快快道来,无事,无事便退朝罢——百官抬头望了一眼,见前排的两人依旧不动,旋即又一齐低下了头去,一声不敢吭。

那个声音显然把众人的反应当成了回答,立时道:众卿没什么说的?那么……孤宣布退朝了?且慢!冷不丁的,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话,循声看去,正是站在右边的那一位,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阻止了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群臣,威严地环视一周之后,他放下了环绕的双臂,眼神冷冷地刺向左边那人,冷哼一声,从袖中抽出了一卷帛书似的东西高高扬起,他大声道:诸位同僚,今日的朝会,本王以为,万万不能在此刻结束——因为这个!宝座后传来迷惑的声音:右贤王,那是?只见被唤作右贤王的男子点了点头,将手里帛书丢给了身后的太监,斥道:大声给本王念出来!太监然诺着,慌忙接过,展开大声朗读了出来:安固剌关百里急件:十二日,匈奴大单于部万余人不宣而战,突破我沙棘前线,沿途驻军抵挡不及,致使其大部得以迅速深入……右边那一位不耐烦喝道:念重点!是!太监吓了一跳,抹抹汗,继续道:——十四日,匈奴大军攻破锢盛关,几乎全歼我锢盛守军,又,破城之时,顷敦单于下令屠城,于是敌虏大肆杀戮于城中,所过之处,人烟绝尽,房舍焦土,惨被戕害者,尸首枕藉数里,血水盈城,又,大火纵起于城郊,旋即乘风烧入城内,烈焰烛天……计此一役,我军百夫长之上无生还者,纵使异日,我国侥幸得复失地,祛尽蛮胡,然四世经营之雄关要隘,当必不能复初;百战骁勇之守军,必不能再得——啊!锢盛关被匈奴人攻破了!守军完了?不……锢盛关乃我大召门户,此关一破,我国岂不危哉!锢盛关完了?!长生天!锢盛关一失,犹如活人而断首啊!……猛然听到这个消息,刚才还死寂的朝堂顿时甚嚣尘上,人们面上都流露出极其惊恐的神色,仿佛是听见了天塌了的消息一般!看到众人的反应,右贤王露出了胜券在握的神情,待了半刻,估计等众人都意识到了此事的重大之时,他清咳了几句,话锋直指左边那一位:——左贤王,锢盛关一直掌握在你手里,其处从上到下的守军,也一并是你的亲信,如今关隘被匈奴荡平……恐怕,你不得不给大单于,给众位同僚做个交代罢!众人一齐望向闭目养神的、被呼为左贤王的男子。

台上那个声音也迟疑着:左贤王,你……你作何解释?我,解释?左贤王仿佛睡觉以足,曼里斯条地伸了个懒腰,这才缓缓睁开眸子:解释,我为何要替自己解释?混帐!右边那人勃然大怒,指着他骂道:锢盛关是我大召的第一雄关,也是抵挡匈奴禽兽入寇的第一前线,为了此关,我国开国百年以来,不知有多少壮士男儿葬身沙海、尸骨不得还乡!而如今,你却将它轻易毁了!?你不解释,怎能平复国人的愤慨!你不谢罪,怎能抚慰那些至今尚飘荡在沙海中的阴魂野鬼!?左贤王嘴角蓦然弯起一个弧度,斜眼睨着面红耳赤的右贤王:那么……如果我说不呢?简直……不可理喻!你是主掌军战采伐的左贤王,交战失利、国土沦丧,你是第一罪人!你必须向天下认罪!不,不,他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一样,连连笑着摆手摇头:认罪?不,我并不打算那样做……呃,不对,是我根本毋须认罪。

你是什么意思!右贤王一怔,旋即咆哮道。

殿堂中的百官也窃窃私语起来。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喽。

左贤王一摊手,显出狡黠的无赖相:胜败乃兵家常事,况且……我只是贤王,若说军队的最高统帅……忽然,仿佛是猛虎乍张眼眸,他将手高高一指:最高统帅——并不是我,而是——他!他猛地收起笑容,突然的指着那高高帘幕之后:他才是单于,他才是军队的最高统帅,说到国土沦丧也好,说到战败失利也罢,责任第一在他,要道歉,要谢罪,都应该他来!孤……?宝座后的声音一怯,明显愣了。

右贤王呆了半响,等回过神来,他不敢置信地几乎怒得跳起来:你、你……你咒骂单于!混帐!你知不知道,这是以下犯上!因为愤怒,他额上青筋腾起:我要诛你九族!治你辱骂圣上之罪!是么?左贤王轻轻一笑,打了半个哈欠,竟转身自顾自地施然走开,随便地朝王座供了一礼,然后扔下一句话:如果你有这个能力,悉听尊便。

右贤王几乎气炸,大怒道:甲士!甲士!擒下此人!目无王法了!给我擒杀此獠贼!一干甲士从各处操甲执戈地涌了出来,挡在了左贤王面前,不过,左贤王只看了他们一眼,那些甲士立刻吓得倒退了几步,面面相觑一阵之后,他们做出了选择——让右贤王与大堂上的群臣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只见那些甲士不但不去扑击左贤王,反而无一例外地纷纷扔下武器,一股脑跪倒在地,口道:躬送左贤王大人!朝堂上顿时一片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