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北,王的行帐。
此刻,王高高坐在一个土台上,面前横着一副几案,案上摆着各种食具珍馐。
王没有看它们一眼,目光深邃,像是在等着什么人。
帐中,除了高高端坐的王之外,左手边的位置上已经落座了两人,其中一人微闭着眼,一副怡然自得的神情,仿佛把周遭的一切全不放在心上,他体格魁梧,面方唇厚,正是天生的标准贵族气派;而相比之下,另一人要猥琐得多了,他梳着汉人的发髻,头顶包巾,然而却又身着一件黑乎乎的皮袄,左耳戴着金闪闪的耳环,胡须挂的干干净净,乍一看上去,真是不伦不类,像是汉人与匈奴人的杂交后裔。
不久之后,两个武士终于引来了一位浑身上下用皮革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客人,甚至,他还带着一顶斗笠,斗笠边沿垂下的黑纱掩盖住了他的面容。
武士告退之后,那客人抬眼望了一眼贵族男子,然后径直上前一步,手按肩窝,向王躬身行礼道:边鄙小臣,不肖家奴革复在此拜谒陛下天威,并代表我王祝陛下武运长久,国土无疆!说罢,腿一弯,竟是无比恭敬地双手匍匐,以额触地扣了九下。
看到这一幕,左席上的两人显得诧异之极,而王则是嘴唇微抿,尽管心中微嫌,但他还是抬起手来,赞道:使臣多礼了,快快请起吧——来人,赐酒为远使御寒!不多久,有士卒端来了奶茶和清酒,以及一个盛着烤肉的小小几案,那使者自然免不了又是一番感激涕零了,那种肉麻的程度,就是在旁人听来也是受不了,真不知他如何才能做到口粲莲花而泰然自若的。
一时间,众人入席,气氛稍微沉默了一会,左席上的贵族男子稍微睁眼,睥睨对面片刻,然后对身边的幕僚使了个眼色,幕僚立即会意,遂举起一杯酒,打破沉寂道:恭祝大王万福,愿大单于与陛下兄弟之谊永固!匈奴、冀北世世结为邻睦!今番我主蒙陛下相邀而来,深感荣幸,感激至深,所以在此特意准备了厚礼一份,以答谢陛下款待!说着,贵族男子微微颔首,幕僚便递上一份清单给身边武士,转交到王手上,王笑了笑,看起来像是高兴地打开了清单,饶有兴味地逐一细览:……哦?黄金五千镒(一镒二十两),白银二十万两,貂皮八百张,杂狐皮六千张,大东珠一百七十颗……呵呵,看来大单于确实富庶啊,想来如此贵重地礼品,就是罄尽我冀北所有也凑不拢来吧。
哈哈,南王过谦了!匈奴安能比之南国富庶?来,顷敦敬南王一杯!笑呵呵地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贵族男子——顷敦单于却有意无意地瞥了来使一眼,神情间尽是不屑与轻蔑。
那人承受了这一暼,却毫不在意,慢吞吞地喝了一口酒,这才在众人注视下也站起身来,照例拱手道:敢禀陛下,微臣出使之时,我王也有礼单一份要我务必转交大王。
哦?难得可汗费心了,不知究竟是何等礼物?说着,王好像随意地看一眼顷敦,然后很快移开视线,道:大召的礼物实在是令人期待啊,不过……在看之前,大哥何妨也猜上一猜?哈哈!顷敦嗤之以鼻,轻蔑道:弹丸之地会有甚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外不了是些零碎之物,何必费心一猜?!王不语,打开了第二份清单,扫了一眼,脸上还是波澜不惊的神情,微微一笑,便叫人把它递给顷敦,道:大哥这次猜错了,罚酒,一定要罚酒不可……呵呵,说起来召国的礼物还真出人意料呢!什么!只看了一眼,顷敦却惊愕地差点跳了起来,鼓着眼珠子,脸色涨红,不敢置信道地尖叫道:铁凯卒一百旅(一旅五百人)!!骑兵二千五百人?!!——大军奉命已经开拔,近日当陈阵锢盛关下——什么?!!锢盛关?!锢盛关者,北方雄隘,东可接冀北,北可深入匈奴龙城……顷敦的脸色霎时间变得很难看,不顾幕僚的劝阻,咆哮道:召国杂碎!你们究竟意欲何为?!回禀大单于,回禀陛下,客人似乎早已料到会有此一问,毫不变色,反是暇好以整道:微臣出发之时,我王除了要我转交这礼单之外,还嘱咐我捎带一些话给陛下——哦?说来听听。
王说着,脸上渐渐有了笑意,暇好以整地静观其变。
我家大王道:大召自先祖立国以来,迄今已有百岁,虽然皇祖皇考筚路蓝缕,着政不怠,使我国根基日隆,百姓安乐。
然而,总有宵小之辈时刻觊觑,其心虎狼,屡犯我疆土,杀我人民,夺我牛羊,实在禽兽行径,几不能以仁义待之,惟有以暴制暴方是正道……说到这里时,他看到顷敦已经阴暗了脸,似乎颇为满意,接着摇头晃脑,朗然奏道:……然而万幸,今有冀北以兄弟之心待我,二国互为屏障,守望相助,我王早已钦敬大王的文治武功,时时但愿追随大王踵武(足迹),并力同仇。
所以,愿在此盟誓,今日之后,大召、冀北名虽两国,实为一家,冀北之仇即是我大召之仇,进退攻守,但凭陛下发话而已,陛下南征,我愿为陛下攻陷秦晋幽燕,同样,陛下若是北伐……他深深地拜了一拜,只是诡秘一笑,没有继续说下去。
你!……顷敦怒火冲天,像是要把那人生生吃掉,可再看堂上的王呢,只见烛光摇曳,他的面色染上了一丝耐人寻味的暗淡,顷敦陡然间什么都明白了……洪门宴!陛下!小不忍则乱大谋,见可汗勃然欲怒,幕僚连忙附耳劝道:我们单是对付大召五万兵马就可能已经力不从心了,何况……冀北铁骑何止此数!可汗您三思啊……怕个屁!召国那班杂碎算什么东西,只要尽起我龙庭、左右贤王之铁骑,三日之内,定可杀光它男丁,虏尽牛马妇人!顷敦显然已经气昏了头,顾不得身在何处,愣是低吼出声来。
陛下!陛下!!幕僚早已吓出一身冷汗,忙劝道:陛下难道还看不出来么,当今之天下,我国为狼,召国为狐;大赵为肉,冀北为虎!当今之要务,不是去追逐一只狡狐,而是如何跟在冀北这只猛虎后面去分一口肉!有何不同?!我杀狐再随虎岂不一样!幕僚急得直想哭:陛下想过没有,身在虎穴,有谁敢放肆?如今召国敢公然挑衅,那么是谁在为它撑腰?!你是说——顷敦脸色一黯,狐假虎威!!正是这样,陛下三……大哥,听了召国右汗这番话,你有何感想?没等顷敦和幕僚争论清楚,大王只当作充耳不闻,骤然发问道,话中分明带了三分威胁。
我……!顷敦一下子泄了气,不由得软了手中的剑,然而,还是被王的目光逼得无处可退,终于,他一声长叹,咬牙将手指按在剑锋上,手指一抖,指腹便泌出了鲜血,他迟疑片刻,终于朝着王单腿跪下,将带血的两根手指伸向天空,口中道:我,顷敦在此向鬼神起誓…………………………十月二十五日清晨,渤海日食,是日,史张大军攻陷镇远,战至子夜,累杀赵军八千余人……二十六日,与赵军战于镇远以南十里堡,再败黑虎军,斩首一万五千级……二十八日,大赵华济将军到达三卫,是日,抽调七万兵马奔赴幽州。
二十九日,匈奴一万二千铁骑伏击之于易水,赵军猝不及防,就地迎战,两军鏖战一夜,赵军大败,死伤相望,残部溃如蚁穴,四散而去……十一月五日,史张大军围幽州,破其周围郡县,绝其支援,并分兵马为十部,每日轮番攻城,稍遇还击则退去,然后复来,一时间,幽州惶恐。
同日,召国奔袭三卫,匈奴大军亦至,而军共有十万之众,华济出城迎战,中箭而死,联军趁机攻入三卫,三卫军民奋死抵抗,匈奴恼怒,遂屠城纵火,一城军民几为绝尽……七日,史张集兵马攻城,炮火硝烟弥漫数里之外,幽州城民已闻三卫军之败讯,又久候援兵不至,大为恐惧,人心惶惶。
是夜丑时,幽州左卫营炸营,一时之间,数千兵卒呼啸狂走,癫狂如同鬼魅,城内遂乱……次日辰时,大都督被迫开门降敌……又,济南太守闻勤王之诏,三日即集兵二十五万,然则久久不曾拔营北来,山西、河南诸军亦大多效法之,拥兵而呈观望之态……唯金陵吴王、宛城节度使点兵北征。
至十一月十三日,援兵未至一人,而帝都以北全陷,史张集匈奴、大召军马共二十五万众,陈兵帝都城下,京师震动……(关于‘貔貅战甲’‘大阴谋’两章的内容,为免大家误会史张写偏题了,现在要解释几句:确实,这两章属于插叙,并不是以‘我’的经历展开的,而且出场人物也没有明确的介绍(为了增加悬念呗),所以可能给大家带来一定的困扰,但是只要联系前文,还是能够猜出很多东西来的,譬如那位披上貔貅战甲的~呵呵。
没办法,后续情节急转直下,没办法展开太多,所以并不是史张故弄玄虚喔,请大家谅解中(说到这里,某人奸笑嘿嘿)……噢,不好,鸡蛋砸过来了……!啊!ps:大高潮来了,大家准备战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