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右贤王与大堂上的群臣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只见那些甲士不但不去扑击左贤王,反而无一例外地纷纷扔下武器,一股脑跪倒在地,口道:躬送左贤王大人!哈哈哈哈!在左贤王狂妄的笑声之中,那些甲士们全体退下,默然凝立两侧,再无人敢上前半步。
右贤王直感不可思议,他怒吼道;你们胆敢抗命?!此人冒犯单于神威,罪在不赦,你们竟、竟……他怒发冲冠,一时之间只知连着重复着自己的诧怒,气结地说不下去了。
左贤王回过头来,露出得胜的诡笑:别忘了,你只是右贤王而已,而大召一承匈奴传统,惟有我才是主司兵权的左贤王!试问全境之内,哪个敢拿我?哈哈、可笑,哈哈哈哈!你……右贤王气愤地指着他,不甘落败的他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厉声指控道:然而你根本不配当左贤王!锢盛关兵败,匈奴屠城,这桩惨祸,你无论如何罪责难逃,你根本就是大召的罪人!他转向沉默的众臣,试图挑动他们群起而争:诸位同僚何必怕这獠贼?!众所周知,锢盛关五万二千兵马已经是他的全部嫡系了,而今日全军覆没之后,他根本已无羽翼!所以,只要诸位同心协力,定可力诛此贼,而且我担保国家决不会有变——好、好!忽然,伴随着一阵讥讽的掌声,左贤王打断了他的慷慨激昂,他微笑着走到右贤王面前,只靠在他耳边轻说了几句,而右贤王听过之后,却立时呆成木偶!他说的是:……右贤王大人,我想,有一件事情,你是未必知道的……哼!……那便是,你并不知道,我十几年来所苦心经营的,绝不仅仅是一个锢盛关!……!看着他震惊的表情,左贤王仰天大笑着转身,只抛下一声讽刺:我所做的,你不知道;但是你右贤王做的,我却全部知道!——锢盛关,你以为我不知你暗中也在控制它?守关之十员将领,你巴结了六名,所耗费的,大概是一大堆的高官厚禄吧……哈哈!可惜啊,真可惜!那些全部白费了!你以为锢盛关是就我的命门,可是,我却根本不在乎它!一个障眼法而已,岂料你右贤王妄称一世聪明,却也上当了!时至今日,难道你还不明白?最大的输家不是我,而是你!你输了你的全盘计划,输了整个锢盛关!输了你苦心维持的伪装!而我呢,我依然是——左贤王轻蔑的回首一扫,一字一顿:大召唯一的,左、贤、王。
……!左贤王狂笑着挥袖而去,大堂里顿时寂静极了,只听得到右派官员沉重的呼吸与颤抖的心跳,他们面面相觑,在每一个人脸上都写满绝望与恐惧。
然而,右贤王却还不能从震惊中回过魂来,他久久地呆立着,眼神空洞死灰,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间,他喉中猛地一声悲呼,胸口巨震,立时吐出一口血来,旋即摇摇晃晃,在众人的惊呼之中,终于仰面栽倒在地…………我输了么?……十几年的苦心,一朝竟全体付诸流水,再无翻身之本?……可恨!恨!……我恨呐……不,我是右贤王,我是不败的右贤王,满腹的抱负,决不能……输给一个什么都不知的武夫!……我不会输!绝不会……永远……永远不会………………只要,只要找到她……只要有‘她’,我就一定还可以东山再起!对!全部的希望……亦全部……押在‘她’的身上……南方的……‘她’的身上……我的命运……大召的命运……全部押在……‘她’的身上!长生天保佑!××××××××××××××××依然是美丽的唐城,依然是悠闲的太湖之畔,又流连了几日之后,见嫂子逐渐从悲伤的情绪中解脱了出来,我这才舒了一口气,终于可以放下了心来。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的心情却莫名的一日比一日忐忑不安,常常会出神地担忧着前途该何去何从,甚至夜不能寐,害怕金陵方面一下子有了什么变故。
唐城好的一点,在于它的安静,它的与世无争;只是,它不好的一面也恰在于此,在这里,我几乎感受不到外面的风云变幻,局势的诡谲动荡。
也许是感觉到我的心不在焉吧,这一天,当我照例去探望嫂子和无虞的时候,嫂子忽然叫住我,凝视我一阵,然后很兀然地道:叔叔若是真的放不下金陵,便尽快赶回去吧。
被看穿了心思,我颇有些愧疚之感:可是陨儿本是来奔丧的,于今,大哥尚未发丧,我怎敢先行离开?不,那并不重要。
嫂子摇摇头道:只要你有这份心意,黄泉下的夫君便足以欣慰了,其他的,不过是可有可无的礼法而已。
而且……她望着我道:而且夫君生前最看重的事,便是大赵的安宁与天下百姓的福祉了,若使他看到这一幅天下嚣嚣、狼烟四起的图景,不知当是怎般的痛心呢……叔叔,你们是一母所出的兄弟,你亦不希望夫君奋斗一生的功业全部化为飞灰虚影罢?所以,你所要做的,便是继承他的遗志,像你大哥那般坚强地战斗下去,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平复天下,平复赵家的帝国呀!唯有这样,才是夫君他最希望看到的……哪怕是,九泉之下也好。
听了嫂子这番话,犹如醍醐灌顶一般,一下子震撼了我整个精神,我悚然跪倒,是!太子妃之箴言,赵陨决不敢忘!不必如此,叔叔断不必如此……嫂子起身扶我起来,等我站直之后,她欣慰地替我正了正冠带,在我耳边道:听嫂子的话,陨儿,回金陵去,那儿才是你奋飞冲天的地方啊。
至于唐城……你要记住,无论何时,唐城永远是你的家,如果需要,嫂子会全力支持你,全力……她的眸中射出刚强和坚决,瞬间给我以难言的温暖力量。
天下只有一位昭烈太子,也只有一位建竹宫殿下,你们是兄弟,夫君能做到的,你定能做到;夫君所做不到的,你要替他做到……殿下,别忘了,你身负的,是九世相传的帝国,是亿兆的百姓啊!……回金陵去,最终,你要回到帝都去!帝都……当这两个字冲入耳孔,我眼中顿时有泪水泛滥成灾:帝都!是啊,在风雪与狼烟后面,还有一座我的帝都、大赵的帝都啊!我明白了……这一刻,心中终于燃起熊熊烈火:是啊,无论如何,我是生在帝都的赵陨,终有一日,我必要回到帝都去啊!这,便是我的使命所在……唐城,飘起了零落的雨丝,尤似丝丝银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