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儿的问题令我忽而茫然起来，手捧着那一份地图，久久地凝望着地图上的那个小点——杭州，确实是近在咫尺啊。
沉默了良久，心里也挣扎了良久，最后，我却终究摇了摇头：不，不行。
雪儿小心地道：对不起，是雪儿的话令殿下烦恼了吧……看到她说完这句话后显出的难堪，我明白她心里想的是什么，解释道：不，雪儿你说的并没有错，赵陨许下了诺言，我便一定会亲自去杭州，去实现它，但是……我凝望着香炉袅袅青烟：但不是现在。
雪儿闻言，投来了疑问的目光。
现在尚且还不是去杭州的时候，其中原因有三：第一，无论怎么说，君儿也是刘康的人，要想带走她，恐怕必须先得去会一会那位半城侯不可。
可是，在我现在身份并未公之于世的情形之下，恐怕是不适合去拜访一个商贾的；再则，当日在画苑号之上，王阐愿意将君儿送给我，他是有条件的，那便是要我去为他解决一件事情。
我不清楚他指的究竟是什么，不过想来他是刘康的旧仆，绝不是无能之辈，因而令他为难的，一定是难以完成之事，现今时局又紧张，我实在无暇去替他办事；而第三点，亦算是最重要的一点，那便是，金陵现在并不安定……雪儿听到这里，已经恍然：殿下的顾虑，是怕接秦姑娘到金陵来，反而会给她造成危险？没错，吴王之所以会诏令各地王侯割据自守，我猜并不是无缘无故的，最有可能的情形，是在我们离开金陵的这段时间里，战局又发生了什么不测之变。
雪儿听我这么一说，也也担忧起来：那么，咱们一定要尽快赶回去了！没殿下在，吴王会麻烦很多呢！我一怔，惊疑道：嗯？雪儿吐了吐舌尖：嗯哪，这话是侯夫人告诉雪儿说的啦，昨日，侯夫人来的时候，殿下正好带无虞公子出去玩了，于是她就陪着雪儿说了一会儿话，夫人说，殿下今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最好不要轻易离开金陵的。
原来是这样，我笑了笑：开始还以为，雪儿忽然变得洞察时局了呢。
哪能呐，雪儿不好意思地搔搔脑袋，显出害羞的神色：雪儿就是个丫头嘛，根本不懂哪些东西的。
这又有什么呢，雪儿作丫环做的很好呀，便也够了，我安慰她，心里却想到这一路以来，遇见的诸多奇女子：君儿，高丽少女，优奈，太子妃……不由一声叹息：这天下，原本就应该是男人们的事情啊，须眉不能卫家全国，才使得柔弱女子需要明白经济权术之道，算得上是一种悲哀呢。
我含笑抚着雪儿的鬓发，有感而发的：记住喔，雪儿不要去学那些东西，你只要做好赵陨的丫鬟就够了，永远也是。
嗯！雪儿粲然一笑，毫不犹豫地许下了誓言。
说话间，车子往前面走了一段，忽听得马声长嘶，我感觉车身停了下来，正欲开窗看看发生了什么，不多时，杨进芳却已经站在车厢外有事禀报了。
拉开厢门才看到不仅仅是我们一辆车停了下来，事实上整个车队都已经暂停了前进，我心生疑惑，出言询问道：军侯，为何在此处停下来？我们尚且还未到歇息处吧？末将恳请殿下恕罪！杨进芳解释道：不知殿下还记不记得郝宋？他是末将的部下，上回来的时候，不幸……我记得，我回忆起了这个名字：他就是在过茅山的时候，遇上滑坡而牺牲的那一位吧。
是！是！杨进芳没料到我还记得，眼睛湿润了：郝宋是末将的好友啊……这一次回来之前，我已经提前派人去起出他的遗骸，希望能够带回金陵好好安葬下来……我开始明白另外车队为何停滞不前：现在郝屯长的尸骨已经来到了？是，杨进芳恳求道：请求殿下允许全军在此处暂停片刻，让进芳可以为故友恸哭几声……当然了，我为他们的友情而感动，叹息道：郝屯长也算是为我而死的……这样吧，传令下去，让全军将士为郝屯长除甲默哀，本殿要亲自去看看.多谢殿下！杨进芳抹了抹泪，带着我去迎接先行护送骸骨的骑兵归队。
走到队伍前列，我看见军士们已经纷纷单腿跪下，取下了甲胄默哀，在他们中间，静静地横着一床芦席，那芦席之下露出一角衣料，想来便是郝宋的遗骸了。
身既死兮神已灵，子魂魄兮为鬼雄……我站在人群外围静立致哀，默默念诵着《国殇》中的字句，祈望亡者能够早登极乐，永享安息。
而另一方面，一看到故友的遗骸，进芳已经再忍不住，大哭一声伏跪在芦席旁边，宣泄着内心的悲恸。
不惧尸骸散发出的浓烈气味，他甚至敢揭开芦席，凭吊亡者的面容，真挚的泪水，滴滴划过脸颊。
取一副铠甲来！杨进芳悲声道：我要为郝宋兄弟更衣！军士默默地取来了一副崭新的铠甲，并帮助他将芦席撤到了一边，除下尸骸上破碎的衣料，用湖水净后，开始将铠甲附在尸体上面。
我虽然为他们袍泽之间的情意而感动，但是不可否认，我心里对尸骸有着畏惧和厌恶，于是便背过身去，不愿去看那芦席揭开之后的样子。
由于视线朝着反方向，我一点也看不到杨进芳他们的动作，只是偶尔听到一些水声和撕裂衣料的声音，想来是因为尸骸已经开始腐烂，无法直接脱下衣服的原因吧。
不过，忽然之间却听到杨进芳发出了一声惊呼。
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意外，我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然而，也就在那一瞬间，只见杨进芳忽然猛地推开一旁协助他的军士，快速的掩上了芦席！一切都发生得那么突兀，我根本没看到有什么异常的情形，只是在杨进芳来不及掩饰的面容上，读出了极度的震惊和诧异！那种神情……仿佛像是说一个人看到了绝对不可思议的东西一样！而瞬间给我的直觉，便是杨进芳在芦席之下的尸骸上看到了某种令他震惊的东西！我一下子警觉起来，分开人群走上去：军侯，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