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罢晚膳,我开始准备出宫和表弟回合,这时候,一个问题摆在了眼前:我看见坐在床边的雪儿,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带她上街去。
在唐城,我可以一直抱着雪儿到任何地方去,因为那是太子府,是我的亲人的居所,在那里,就算是我天天抱着她,人们亦不会有所非议……然而,金陵却不同。
这是一座有着几十万人的大城,在这里的街头,没有人知道我是皇子,他们若看到我怀抱一个女子上街,定然会议论纷纷吧——我固然不计较这些,但是,我不能不顾及雪儿的感受。
看到我迟疑,雪儿仿佛明白了我的心思,她扬起脸来,努力向我露出并不在意地微笑:殿下和世子殿下一起谈论国事,雪儿还是不要去了吧……我深深吸了口气,苦笑摇了摇头坐在她面前:说什么呢?哪有人一天到晚国事、天下事的?表弟他比我还小,同样是个好玩耍、好热闹的少年罢了,我都厌烦这些政事了,表弟他整天待在孔庙里,能不更枯燥?所以呀,我们就是去玩的,今夜什么都不管,只好好的看看繁华、看看热闹就行了,根本不用顾及其他!可是……雪儿有些自卑地看着自己分毫没有知觉的腿脚,可是雪儿没办法陪殿下一起去啊……傻瓜,我叹息一句,将她搂在怀里:记得么,今天回来的时候,我答应过,晚上要带雪儿去玩的呢?怎么,小妮子这么健忘啊?雪儿顺从地趴在我怀中,有些伤感的抽抽鼻子:没忘呢……可是,雪儿不想给殿下带来烦忧。
殿下……要不,还是来年雪儿再陪你去算了?不要!我皱了皱眉,站起身来,坚决的:你不必考虑那些的……这样吧,我待会儿通知表弟一声,叫他驾一辆大车来门口,这样,雪儿就可以直接坐在车中看市景风物了,岂不很好?这样能行……雪儿呐呐道,神情间还有些疑问。
当然可以,我肯定地拍拍胸膛:放心吧,金陵富商权贵多,不少人家的女眷都是直接坐车上街的,没什么人会注意到咱们。
嗯。
雪儿听我这么一说,这才打消了顾虑,对我粲然一笑。
×××××××××××××××××××时间过得飞快,南国的天色虽然比北方黑得晚一些,但也不久就夜幕降临了,我抱着雪儿来到门边,展眼望去,只见一列列庭燎宫灯流水般延伸远去,伴着入耳的沙沙的叶响,看着夜空中飞舞的繁星,这才感觉到早春的夜晚的生命的气息。
过了一小会,回去沐浴更衣的李建他们回来了,看见我抱着雪儿,都露出奇怪的神色:雪儿姑娘她……也许从今天一入王宫开始,雪儿下了车便由侍女搀扶着直接到了床上,所以李建他们一直以为她只是旅途疲惫,在那儿歇息,而浑然没感觉到是雪儿腿脚有了问题。
所以,当他们问出话之后,看见雪儿流露出闪避尴尬的神色,才明白到这一点,于是便打住了,不再问下去。
我也并未回答,只是问余锋余韧道:通知世子殿下要带一乘车过来了么?余锋余韧答道:已经拜谒了,世子殿下说他明白,已经在准备了。
我听了这话,想了一想,知道是表弟心思缜密,看出了雪儿的行动不便,看来,刚才是我多虑了。
于是便笑着对雪儿道:你看,世子殿下不是也这样想吗,我说过,一切都没问题的。
’雪儿感激地望着我,由于是仰视,从我的角度看下去,愈发见她眼中晶晶莹莹,好似闪耀的水晶一般:殿下,雪儿烦扰你了……我微微一笑,掩住她的红唇:没什么烦扰不烦扰的,若没有雪儿替我挡了一刀,赵陨早已魂归地府了……虽然这样说,显得是过于实在了些,可是,我想雪儿一定明白的,在我心底,对于她的感情,又岂会仅仅只是一份感激,一份报答?我曾以为自己不会亲近璐儿之外的任何女子,可是,现在我抱着雪儿的时间,却要比十几年来抱着璐儿的时间更多……诚然,雪儿不及璐儿十分之一的美丽,但是她们两人在我心里的分量,此刻已经根本无法衡量孰轻孰重——也许,我爱的是璐儿,但是,雪儿亦是我的最怜,再或者,在两人以外,在夜幕那边的杭州,还有着另一个让我怜惜敬慕的歌伎。
人生,最无可奈何,最让人迷惑的,乃是一个情字啊。
我正这样感慨着,辚辚的车声却已经由远及近,借着朦胧的宫灯看清了车门上悬着的两个大羊角明灯上写的墨迹,李建大叫起来:是世子殿下来了!我回过神来,此时,车子倏而到了面前,驾车的驭手一掣马缰,骖乘全部训练有素地驻足不前。
殿下千岁!李建他们向着车子毕恭毕敬地行礼。
车门打开,表弟笑呵呵地跳了下来,他先是让几位将军平身,然后冲我神秘一下:表哥,你猜我带谁来了?都夜晚了,还卖关子!我同样笑着,此间却不肯再上他的当了,只是做‘认输’状道:罢了,表哥再也猜不出来了,要不,表弟请你的那个‘她’出来,给我介绍介绍如何?听完我这话,他一怔,悟出我的意思,忍不住哄然大笑起来:呵呵!我的——‘她’?哈哈,我就知道表哥还是认定修儿是带自己的情人来了!说到这里,他顽皮地努努嘴,仿佛指着我和雪儿。
雪儿一阵赧然,我却道:难道不是?不是!表哥大错特错了!赵修正了正声,神秘一笑:如果说,她是我的‘她’,那么,她也可以说是表哥的‘她’了。
我给他的话弄迷糊了:什么你的我的?你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表弟道:因为我的‘她’就是表哥的‘她’呀——换言之,我们以同样的称呼来叫她……这样说,表哥可猜到了?听到这话,我心里一跳,脑中灵光一闪似的明了道:修儿指的是……我们几乎同时唤出名字来:妹妹!没错,在硕大的金陵吴王宫里,只有一个女性是我和赵修以同样称呼呼唤的……那便是——金城郡主,我从未见过的表妹!表哥终于猜到了!表弟微笑抚掌道。
此刻,我则是万分好奇,目光转向了车门,在那儿,一只洁白的玉手已经揭开了门帘,紧接着,一位年轻姑娘的容颜出现在我眼前。
可是!就在看到表妹的那一瞬间,我忽然诧异地目瞪口呆!不为她的美貌,不为其他的什么,只因为……天!原来我早已见过我的表妹!而且、而且是在当时的那种情形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