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尺桥?我笑了笑:古来文物风华的金陵城,怎么会有一座桥起了这等平庸之极的名字?听我这么说,随行的全体金陵人都连连摇头,有卫士忍不住道:可不是那样……这桥,确实只能叫七尺桥。
哦?我更加好奇,再次向前瞻去:原因为何?面对茫茫一片人海,加之夜色朦胧,我依然是什么也看不清楚。
修儿看出了我的好奇,遂与凝莲相视神秘一笑,只道:表哥上了桥,便知道了。
嗯。
我应答着,便重新向前大步走去,心中兴味十分。
周匝是望不到尽头的人群,或许直有上万人之多,我们一行人行走在人海之中,前面虽然有几位将军和一众卫士开路,但是行进的速度依然是慢得可以,而且,愈靠近七尺桥,耳畔就传来愈大声的欢呼,真可谓震耳欲聋,给人的感觉是身处在滔天巨浪中一样,走着走着,不知不觉间,自己的心情便慢慢模糊了,变成了无数人中的一个,变成了一种巨大意志的一部分,因为群体的欢乐而狂喜,也随着群体的欢呼而欢呼。
受了环境的感染,此刻我们心里都振奋了起来,我、凝莲、修儿,没有谁再记得自己姓赵,自己是甚么尊贵的族群,笑意荡漾开来,就仿佛,一个平凡人似的。
又走了一段路,这时,前方的人变得少了,欢呼声也越大起来,心里想,大概是快到了吧。
正充满着期待,恰在此刻,忽而感觉怀里有了蠕动,我低头一看,却见雪儿长长的睫毛扑楞扑楞扇动了几下,然后,她苏醒了过来,无神地看着我,似乎还有些茫然。
我喜道:雪儿,你睡醒了?她因我的呼唤而惊醒,眼眸转动着,待看清了周匝的一切之后,她惊讶的嘴唇微张,疑惑道:为什么……雪儿不是在车中吗?看样子,她真的什么都不记得。
我笑了笑,也不多加解释,只是简单地道:雪儿不记得了?刚才你在车上睡着了,我呢,看你睡得那么香,便没叫醒你了。
是这样啊?雪儿没有任何怀疑地便接受了我的说辞,当她看见修儿的笑意,又颇有些不好意思地:那对不起了哦……殿下,雪儿刚才出丑了吧。
没有的事……我微笑着,正要在和她说些什么的时候,忽然,只听得前面开路的李建他们集体发出惊呼来:这就是七尺桥!?我下意识地抬头看去,第一眼,就为眼前看到的一切而惊呆了,有一刹那间,我竟感觉是那么不真实,仿佛是看到了一座从不可能存在的建筑却真实耸立在眼前!回过神来,我喉头咽了咽,千万般惊诧、惊叹一起涌上心头,然而,最终我却只能由衷地一声:七尺桥?!七尺桥!……不可思议,我虽然生长在北方,不如南方水乡的人们那样出门便能看到桥,但是皇家院落里,作为装饰的小桥流水也可谓是多不胜数,然而,在我所见过的各式各样的桥中,却没有一座,如同眼前的这种形制——简直像是——一支有着刻槽的细长的玉如意,又像是一个去了顶的长长的匣子。
大家都惊道:好奇怪的桥!修儿在一旁道:现在表哥明白为何要叫做七尺桥了吧……因为,在这座桥上,无处不体现着七这个数字。
无处不体现着七?我愣了一愣,目光凝望着眼前的怪异的桥,好一阵也只看出它的桥面大约是七尺宽,两侧的密不通风的围栏是七尺高,除此之外,也看不出其他了。
修儿笑着解释道:桥面七尺宽,玉栏七尺高,桥长则是一百个七尺,而且,在白玉栏的内面,有着历代雕刻的七十幅石刻,每一幅的长度,也是七尺……原来如此!我不禁击掌叫绝:果然匠心独运!巧夺天工!表哥,上桥去看看罢。
修儿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点点头,抱着雪儿踏进了这道神秘的七尺桥。
步入只有区区七尺宽的长桥,里面果然意料之中的拥挤,仿佛甫入了封闭了的匣子中一样,刚开始很有些不适感。
但是,慢慢地行走在这神奇的建筑之中,过了一会,初时的不适褪去之后,接下来的,是前所未有的震撼。
借着头顶的月光,我可以清晰看到,在两侧的玉石栏壁间,竟是连续的雕刻着巨大而精美绝伦的浮雕,直看得人眼花缭乱,叹为观止。
一边走着,修儿在旁边替我一一解释着雕刻的内容:这儿的雕刻,可算得上真正的古物了,表哥可能想不到吧,这七尺桥,始建时间更在大赵开国之前啊,壁画上刻的,也全部是当年钱塘国的往事,以及金陵古来的神话传说、风俗传统……他指着不远处一幅画面上的一个男子道:那个人就是第一代的钱塘王……怎么样,比传世画像上面的更真实些呢!我抬眼看去,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果然只见石壁上栩栩如生地刻画着一位高大魁梧、英气逼人的汉子,而且,更加令人感兴趣的是,这石刻简直是无微不至,不仅将这位钱塘王身上的衣裳折痕表现了出来,而且,连他手中折扇上面的字迹也明明白白!如果当年的工匠没有可以神化他的形象的话,那么我只能说,此刻我从雕刻上能看到的,真正是一位天子的模样,只见他剑眉入鬓,龙庭虎目,虽然眼神中有着悲天悯人的慈悲,然而整个面容却油然而生一种堂堂的威仪,虽然只是雕刻,却已让人不敢仰视。
如果这真是当年钱塘王的样子,那么我只能心服,在三百年前的烽火肆虐中,他,真正是天命所归的人君啊!我欣赏了好一阵,不由赞叹:真是鬼斧神工啊!看起来,古人之精湛技艺,真非今人所能企及的!正是!正是!众将深有同感,纷纷附和道。
继续往前走着,我们的视线被一幅幅的雕刻深深吸引住了,真恨不得停下脚步,花上一整天的时间来流连于这凝固的历史之中。
修儿似乎看这些看过不少次了,因此每当眼前出现一副画,他都能说清它的来龙去脉,纵然有地方记得模糊了,亦有凝莲在一边提醒与纠正。
这是风鲁……那一个是风高泰,接下来是钱塘的末帝,风晋……看着一个一个的钱塘诸帝的形象,忽然之间,我却停下了脚步。
脑中灵光一闪,注意到一个很怪异的地方,我不自觉地走到钱塘末帝的雕刻前,指着他的左耳的地方道:你们有没有发现,钱塘诸帝,他们全部没有左耳!什么?!众人乍听我的话,都吃了一惊,纷纷据上前来细细端详着。
没有错,在有着忧伤容颜的风晋的左边脸颊上,根本没有左耳!而且……每一位钱塘的皇帝都是如此!而除开他们,在画面可以看到的地方,其他人则没有这种怪象!啊……真是如此呀!众人都大惑不解,纷纷低语道。
一群没有左耳的天子?我茫惑不解,站在这七尺桥上,看着他们的神态各异的容貌,一时间,心里竟有种莫名的恐怖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