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钱塘诸帝都没有左耳呢?石刻上的怪相,究竟是反映着真实?抑或只是某种独特的徽征表现方法?我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修儿,可是他仍皱着眉,似乎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是啊,为什么会这样呢?我……不知道。
他转而问凝莲:妹妹,你看古书,可有人提过这一点?没。
凝莲也缓缓地摇着头,不过她想了一想之后,却微笑对我道:关于这个,我不知道,不过我想又一个人是一定会知道的。
谁?我问道。
就是我们现在要去见的人呀。
凝莲微微一笑,扬了扬发梢:如果凝莲没记错的话,在大荒落祭上头,其中一个环节,便是有安乐道的博学司师来解答天下人提出的疑惑,所以,表哥不妨带着这问题去试一试呀?太对了!经凝莲这么一提醒,修儿握拳击在掌心叫好:我也听说过,除了天命和死期,安乐道人是无所不知的,今天正好可以验证一下!我想了想,大概明白了他们的意思:你们是说,要我去问安乐道人?没错!怕是为难了吧,我道:怎知他们不会胡诌一番?不会有这种事情哪!听我怀疑,那些金陵的卫士们不乐意了,忍不住替笃信的道门说好话:司师博古通今,而且中正纯明,就算是怎样的情形下也绝不会说谎的哪!我有些好笑,果真?原来安乐道,在下民之中,果然有着不错的蛊惑的啊。
殿下……试一试嘛。
雪儿也赞成道。
好吧。
既然众人都这么说了,我也暂且放下心中的疑问,笑着道。
因为后面入桥的人愈来愈多了,所以不能一直堵在那里,于是,我们走马观花地看过了接下来的大潮图、乐鼓图,走了一阵子,终于走出了长长的甬道似的七尺桥。
走出桥来,眼前顿时豁然开朗,消逝的秦淮河水,不断滚滚向前,冲刷出了东岸这一大片宽阔的原野,夜风初凉,肆意在天地之间,而高高的天幕上,一弯银钩皎洁如水。
出了七尺桥,便到了市坊区,放眼一看,房屋真是鳞次栉比,密密匝匝何止十万,而且,与帝都用高墙禁卫将市坊分开不同,在这里,市与坊,没有明显的界限,所以比之帝都,金陵的夜晚更加安详有人情味,也更加繁华。
修儿道:时间不早了,看样子咱们看不到大荒落的开场了呢。
我摇摇头:那并没有什么关系,咱们又不是安乐道徒,并非赶着参加道门集会,今夜,要的不就是能陪着亲人朋友一起走走看看,笑一笑,玩一玩么。
我不自觉的瞥一眼凝莲,不料她也正望着我,大概是因为我先前答应了帮她的缘故吧,所以她看上去欢欣而精神十足,见我回头,更是抬起脸来冲我粲然一笑。
也是。
修儿也赞同道,浑然没注意到凝莲前后的改变,在他来说,恐怕如今心里还蒙着一份愧疚呢,只听他道:不过路程也不太远了,过了东市,再经过镇江祠,就到了道场了……正好呢,道坛附近有一幢四层高的云仙楼,我今儿上去看过,那里视线极好,而且靠道坛又很近,所以便自作主张,将整个第四层全包了下来,待会儿表哥去了,可以一面欢饮谈笑,一面临窗欣赏祭祀的盛大场面。
再好不过,修儿用心了。
我赞道,前方有美酒佳肴……既然如此的话,我说咱们还是快一些好了!哈哈!众人都大笑起来,加快了步伐。
×××××××××××××××××××又经过一两刻钟的说说笑笑,我们来到了云仙楼上,一如修儿所言,这幢四层建筑飞檐雕柱,装饰得古朴华丽,而且,随着风儿,听见道场上面的喧哗都真真切切。
到第四层上,里面果然都准备妥当了,两排杂役齐声恭迎着,临窗摆了方方正正八张大桌,上头摆着各式珍馐。
表哥和我们坐南窗这一张桌子,几位将军坐左右两张,其余人,都不要拘束,各自寻地方饮酒吃菜吧,但是,以不要喝醉为限!进了门,修儿吩咐道,卫士们齐声应诺,都纷纷散开了。
表哥来,在这儿看得最真切了。
修儿迎着我们到南窗边坐下,一卷起竹帘,迎面便有一股软风吹来,直教人心旷神怡,而往底下看去,只见平地上筑起一座三层高的台阁,四维都点着星星点点的璀璨火光,在这座台的下面,已经满满地拥挤着看不到边的人群。
视线真好!凝莲忍不住赞道,她手腕轻扬,自桌上取了一卮酒咽下,温香的酒水入腹,俏脸上旋即起了淡淡的晕红。
不许喝得多了。
修儿敲一敲象牙筷子,摆出一副兄长的‘威仪’,可看在我眼里,分明是怜爱的神色。
一两杯酒,不妨事。
我笑道,也取了一杯给雪儿,雪儿一饮而尽,我笑道:修儿看着了?就是,就是。
凝莲见我为她说话,也撒娇道。
别、别,雪儿姑娘可和你不一样,撒娇没用!修儿虽是笑着,可还是执意不让凝莲再喝,他道:雪儿姑娘是北方人,喝贯了的,和你不同。
而妹妹呢,保管只要三杯下肚,明朝就不用醒来了!怎么可能?我们哈哈大笑,没想到,修儿竟有这么可笑的想法。
凝莲正想再说什么,这时候,一个人匆匆赶了过来,向着修儿拜了一拜,口道:世子恕罪!小的来晚了!凝莲吐吐舌头,收回了嘴边的话。
这是?我疑问道。
他是我今日找的一位安乐道人。
修儿指着我对那人道:向建竹宫殿下行礼。
建竹宫?那人虽有些不明白,但还是很快反应过来:殿下千岁!你是明人?我示意他起来。
对……承蒙世子殿下相召,小的入道有些时日了,特来侍奉两位千岁观礼,今夜两位千岁观看祭祀途中,若有甚么不明白的,可以问小人。
我转向修儿,只见他调皮地扬扬眉,我点了点头:那就辛苦你了。
不敢!那人抹了抹汗,抬眼睨我一眼,旋即又惶恐地闪开视线,静静退到一边,等待着我们再找他询问。
此时,道场上响起了宏大的乐曲声,众人都不觉放下了手中酒杯,齐齐投去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