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底是谁?我满心狐疑地走上前去,蹲下来细细端详着昏迷不醒的那人:虽然脸上布满了污浊的尘灰,但依稀能分辨得出,眼前这是一张清秀精致之极的面孔,小巧如鹅管般的鼻子,小小的嘴唇,还有长而卷曲的睫毛……!不对劲!我愈看下去,愈觉得眼前并不是一个男子,而是……一个女孩!莫名地有了这个念头,我禁不住伸手拿掉了‘他’头顶的皮帽。
满心以为自己将会看到一头蓬松的青丝,然而,当帽子揭开之后,我和众人一样都大大出乎意料!——原来那帽子之下,竟是光秃秃的、一根头发也没有!修儿大叫出来:是个和尚?!我只觉匪夷所思,看看地上的和尚,在看看头顶的巨大破洞,心里陡然产生一个荒诞的想法:既然这个和尚并不是我们之中的,又绝无可能从门口进来,那么唯一的可能便是,他之所以会躺在这里,之所以会发生刚才的屋顶坍塌——完全是因为他从天而降!有没有可能,根本就是他掉落到了屋顶之上,才令得楼顶坍陷下来?!转念一想,竟连我自己也不能接受这种荒诞的推断:要知道,在东郊,云仙楼便是最高的所在了,并且四周完全没有毗邻的高大建筑,要是那种推断是真的,那么这个和尚绝对会飞无疑!而我很清楚,没有人能飞起来,除了九天神佛,没人能飞。
我陷入了深深的迷惑之中,忽然之间,一个声音将我拉回了现实。
恍然之间,我听到凝莲诧道:不,不是和尚……他、她是比丘尼!是尼姑啊!什么!?我回过神来,惊得睁大了眼。
凝莲将那‘和尚’揭开了一点点的衣服重新束好,望着我,很肯定道:表哥,她确是是女的,不是和尚,而是比丘尼。
我微微一怔,不敢置信地定定看着那人的面庞,这时才发现,那的确是一张少年女子的清秀的容颜啊!原来我一开始的感觉没有错,我猜到她是女的,只是,我没想到,有一种女人是可以没有头发的,因为……她们是比丘尼!比丘尼?高楼?坍塌?头发……一时之间,情况似乎变得愈来愈复杂,我完全无法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联系到一起来,直想得头都大了,于是一挥手果断道:罢了!既不是我们之中的人,也算是不幸中的幸事一桩了!未免再出什么意外,修儿,我们立刻回宫去。
也好!也好!修儿忙不迭的赞同道。
殿下,那么这里……怎么办?褚倪皱眉请示道。
我顿了顿,短时间里也没有什么妥当的主意,于是只吩咐道:教几个卫士拿钱去赔偿人家楼房损失;至于这个比丘尼……唔,你吩咐下去,找个大夫过来医治她,等救醒了,问一下前因后果就是了。
表哥,走吧!修儿已经一刻也不想待下去了,再三催促道。
我答应着,抱起雪儿转身欲走,不过迈出两步之后,总也放不下心,于是又停下补充道:记住,叫人问问她,而不是审问——毕竟是出家人,不许多为难她。
是!褚倪应道,然后立刻唤来卫士处理此事。
我这才微微安心,跟着修儿他们匆匆地就要离开。
然而不曾会想到,就在我踏出门槛的瞬间,忽听得身后传来一声虚弱的呼唤:……陨……赵陨!人世间,有许多事情的发生实在是巧合之极的,就譬如那一刻,门口士兵们在大声呵斥着,酒店的众人又慌张叫喊,以那一声的微弱程度而言,当时已经走到了门口的我是绝无法听见的。
然而事情恰恰就像是注定了一般:守门的士兵们恰在那一刻看见了我和修儿,于是齐声叫了一声殿下!此言一出,酒楼的众人都哑然无声了,周匝顿时有了短短的安静,由于之前极喧嚣,现在极静,因而给人的感觉竟是万籁无声似的,而我们恰在此时都听见了那一声虚弱的呼唤!而一切的一切,也就因为这一声而改变了!假如我们没有听见,那么也许会有几十几百万人将要死去;但也因为我们听见了,所以注定有几十几百万人将会死去!同样是生灵涂炭,同样是人世浩劫,其不同点在于,我听见了这一声之后,那么原本注定死的人将不会死,原本远离死亡的人将会死去!悲喜全部置换了过来!仅仅瞬间而已,历史便无可逆转地走上了另一条道路!话分两头。
却说此时的我,绝对想不到这一声有着如何惊心动魄的意义。
只是忽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颇有些匪夷所思而已,于是不由停下了脚步。
回顾时才发现,原来不知什么时候那个昏迷的比丘尼已经睁开了一丝眼眸,她似乎挣扎地想要爬起来,看见我,竟像是看见了熟人的神情。
怎么,表哥你认识这个尼姑?修儿也听出她叫的是我的名字,诧异之极问道。
我认识她么?我摇摇头,虽然想不起来她是谁,但考虑了一下,还是走了回去,问道:你刚才叫我什么?她许是太虚弱了,费了极大的力气,然而终究无法撑起来,只躺在那儿,气若游丝地:错了……错了什么差错……变成了这样……一定哪里错、错了…………你说什么?我只见她嘴唇一张一翕,听不真切,便蹲下身,再一次问道:刚才,你是不是叫我……赵陨?赵陨……她眼神散乱,大口大口的出着气,好容易才将视线定在我脸上,忽又微微一笑,这个、没错……赵陨……你是赵陨……这时候,她露出了极痛苦的神情,似乎体内有东西在沸腾灼烧一般,嘴边也逸出一丝呻吟,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忽而伸手抓住了我的胳膊,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道:我……你……你记……我是……是……话未说完,她便发出了剧烈的咳嗽,再之后,待可怕的咳声静止下来,她却再没能说下去,而是手一松,缓缓地闭上了眼帘。
我震惊万分,有种强烈的感觉在心里泛起:她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告诉我!然而,她却没能说完!她死了么?雪儿捂住了嘴。
我心中一惊,眉头深锁,迟疑再三地伸出两根指头贴在她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