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信，一切都是你的记忆，而非想像？刘全说完之后，厅堂众臣都感觉震惊无比，同时也不敢置信他说的全是真的。
王沉默了好久，才沙哑着问出这一句。
小的……小的决不敢欺骗大王！我敢发毒誓！小的保证自己每一句都是千真万确，绝无假话！刘全指天起誓，脸上还因曾经在恐怖回忆之中过久而冷汗涔涔。
……王定定地凝视着他，过了一会儿，他长叹着，令人赐给刘全一杯酒，你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是瀚海军留下的最后一人，我相信你。
谢大王！刘全不意得到如此肯定，连忙叩首不迭，心花怒放。
众臣看着他的样子，交换着眼色，心里也都默默地赞同王的判断：没错，这个刘全说的一切虽然是如此荒诞不经，如此令人难以置信，但是诚如大王所说，他是瀚海军五千人的唯一幸存者，他毫无必要说谎——而且，更为重要的一点是，刘全的叙述以及他的所有举动都证明了，这是一个愚钝甚至不甚聪明的下级士兵，他根本不可能想像得出如此出人意外的恐怖故事，这些甚至已经全然不在他能认知的程度之内。
又问了刘全几句之后，众人确信他再没有什么能补充的了，他除了如实叙述看到的、经历的以外，没有任何更深的理解，也无益于解答众人的满心疑惑。
于是，王赏赐了刘全一百两黄金，并抚慰性地吩咐下去，让他连升三级，补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军职，然后便放他离开了。
刘全千恩万谢地离去后，众臣立时议论纷纷，对这一件怪事的可信度都存着疑问，或者说，如果它是真实发生的，那么又为什么会发生？大家讨论了很久，却并无结果，于是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望向大王，而王显然也与他们同样疑惑，他沉吟一阵，提出自己的看法：首先，我们要知道，刘全的话究竟是不是真的？瀚海军的覆灭固然是实实在在的，可过程，究竟是不是如他叙述的一样？有什么证据可以佐证他的话？或者反过来，有甚么可以证明那只是人惊恐至极而产生的幻觉？……有。
不多一会儿的沉寂之后，监国校尉扬起手来：有一件事，或许能够旁证刘全的话。
何事？王扬了扬眉毛，众人一齐望向监国校尉。
监国校尉有些迟疑，但还是道：禀大王，瀚海军……灭亡之后，乃是本部的将士最先找到那树林的，当时是初二，现场除了奄奄一息的刘全，并没有任何活着的人——或者说，没有一具能够辨认的尸体……校尉的话听得众人心惊肉跳，脑海中稍微想一下便知道那是一种怎样恐怖的情景：五千人，全部变成了一滩滩、一团团的支离破碎的尸骸，而且在经历了两天大雨的浸泡冲刷以后，尸骸几乎泡涨、腐败地无法辨认，实在是触目惊心至极。
有大臣忍住呕吐，忍不住道：够了……不需要特意描述当时的惨状，关键的，重点是什么？校尉苦笑：好，相信大家也都明白那是怎样的情景……总之，残肢断臂、血肉骨骸混杂在一起，完全不能一具具凑出完整的尸身来，于是我不得不下令，为这五千将士举行合葬……然后？……校尉深吸了一口气：但是，就在本部士兵清理那些‘东西’的时候，却意外的发现了一具特别的尸体，那是……瀚海将军的遗体。
有甚么特别之处？王低声发问。
……我说过，别的尸体都是支离破碎、无法辨识，可……唯有将军的尸体不同——很完整，‘他’半跪在一棵枯树底下，全身仍然披着甲胄，身上虽然有很多伤口，但都不致命。
经过检查……让人震惊的是，让他丧命的居然是他自己的佩剑，换言之，将军是自己杀了自己。
他自杀？！一大臣惊叫道。
校尉摇头：可我宁可以为……他不是自杀，而是‘自己杀了自己’。
在场的人闻言都不由一怔。
校尉的话初听起来很费解，诚然，‘自杀’与‘自己杀自己’根本是一样的意思。
可是再转念一想，便明白校尉为什么要用后者了。
是的，在通常的情形下，自己杀自己确实就是‘自杀’。
但是，若果联系到刘全的话，那么这两者就是截然不同的意思了！自杀，乃是自己情愿结束自己的生命；而‘自己杀自己’，则是人处于一种极度不正常的心理状态支配下，一个人分成了两个，自己将自己当成对手，自己把自己杀掉！想通了这一点，众人不寒而栗：……会有这种事？如果刘全的话是真的。
校尉面色苍白道：也只可能在那种情形之下，才会造成这样的结果。
当时发现那种惨状时，我第一感觉是，瀚海军一定是遭遇到了极其强大的敌人，否则，这样一支久战之师不可能在全无反抗之下全军覆灭！可是……偏偏现场再没有属于瀚海军编制以外的其他人的尸体！五千人简直……简直像五千只蚂蚁一样被屠杀掉，而且，一切的目击都证明，瀚海军从未在三十号之后出现过……亦即是说，他们在一天之内就遇害了。
听到这里，一直沉默不语的王忽然开口道：……我想，事情已经很清楚了……但是，我只知道它是怎样发生的，却不知道为何会发生这一切……瀚海军将军武功最高，所以除了不知什么原因没受到影响的刘全以外，他是惟一一个杀到最后的人——也就是那骑士所指的剩下的两个人的其中之一。
但很明显，后来，在刘全晕了之后肯定还发生了什么，很有可能——那种疯狂杀戮的情景因为某种原因又再次重演，而那时，刘全已经晕了，所以疯狂的瀚海将军再没有了对手，于是……他只有将自己当成对手，自己杀掉自己。
王的话很冷静，但也令人毛骨悚然，以致于他说了话一段时间之后，厅堂上所有人都冷汗直冒，哑然无语。
没有错，这样才是唯一行得通的解释！可……偏偏它又是最最不可能的解释！所有人都迷惑极了，一种巨大无鹏的恐怖感瞬间笼罩了每一个人的心头：怎么会这样？敌人是怎样做到的？！不，甚至不必去疑问那些，而他们现在，甚至连那些骑士是谁都不知道！很可笑，也很可怖！五千人一时全军覆没了，可敌人却一直隐藏在黑暗之中！王的面色很凝重，厅堂里的空气沉的让人窒息。
冀北的天空，忽而乌云滚滚，貔貅大王旗，似乎渐渐被一片愁云惨雾所吞噬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