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李从嘉的疑问,我摇摇头,不愿去多做解释,事实上,我也不知道究竟该如何解释如此荒诞的一件事。
难道我要说,吴王知道了这一切,却瞒着我,瞒着我们五万出征的将士?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这对他究竟又有何好处呢?与其说,吴王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计较,我倒仍然愿意相信这仅仅只是一个玩笑,是皇叔给我的、开的过头的玩笑……至少这样想,我不会觉得痛苦。
……只是短短时间里,我已作了决定,于是一挥手,命令堂内众人道: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从今以后,诸位不得再私下议论、揣测,更加不可说与其他人听,违者,按军法处治!是!杜申怔了怔,很快明白我的意思,他带头应允。
其他将领也只得压下心里的百般疑问,纷纷点头称诺。
在场的反而只有李从嘉更加疑惑了,他狐疑地看着我们,根本不明白刚才的一瞬间发生了什么,看得出来,他很想开口问我,不过,作为一个圆滑敏锐的老人,他本能地感觉到了什么蛛丝马迹,知道什么该问,什么是他不必好奇的,于是,他也顺水推舟的岔开了话题。
如今敌军又开始攻城了,应该如何应敌,还请殿下明示在下罢。
我脑子里乱哄哄的,此时哪还想得出什么主意,于是索性将这难题抛给了杜申:副帅大人久经杀场,还是你拿主意吧。
这个……杜申想了想,好久之后才谨慎地道:要末将说,还是那句话,一味防守绝不是长久之计,更况且我们面对的不是史张,而是一群贼寇——是前者的话,我们坚守,他们必然只有尽全力攻城一条路可走;而张蒸他们,所谓的亡命之徒则不同,他们没有开疆拓土的志向,也不会费心抢个城邑作为老巢,他们据啸山林,打仗杀人都只是为了抢夺钱财而已,一旦在扬州城下死伤太重,他们极有可能就放弃了,绕开扬州继续南下掠夺,如果是那样……我们虽然胜利,却将把战火推向江南……你的意思,还是要打一仗?我觉得他的话很有理:所以,我们要取得真正的胜利,就不仅仅要解了扬州之围,更加要在扬州城下尽可能多的杀伤敌人,让张蒸退回北方去,无力继续南下?就是这样。
杜申沉吟道:不过……太守大人的教训也必须预防,我们不能贸然出兵——想了半晌,杜申却也没有个两全之策,他为难地权衡着:一方面,不出兵,围城难解;另一方面,出兵吧,万一又被敌人分开围歼,又该怎么办?众将也苦苦思索着,一时间,大堂里寂然无语。
过了片刻,万德忍不住了,他一拍桌子,暴躁地道:敌军虽然残忍,但不过是些乌合之众而已。
想我等金陵军队装备精良,难道竟会输给他们不成?依我说——大家在这里闷想也终不会有个主意,不如什么都不考虑,出城打他一下子,不就能知己知彼了?众人一愣,都是哭笑不得,不知该赞赏他的勇猛无畏,还是该说他无知者无畏。
我皱着眉:万德,不能这样冲动哪,这是打仗,两军对垒,不是拼勇敢就能胜利的。
万德睁大了眼:为什么不可以……我苦笑着,感觉头更痛几分。
正愁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让万德明白自己的错误,这时,却见一只小手拉了拉他的衣袖,此时,万德正大声争辩着自己的观点,回头一看,却见一双眸子望着自己,似乎祈求自己不要再说了时,他戛然闭嘴。
哦,原来是丝宁。
我叹了口气,也只有她,能让万德这家伙停下来不那么固执,想到这儿,我不禁向她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丝宁劝止了万德,大大的眼看着我,嘴唇一阵嗫嚅,好似有话要说似的。
我想到入城时她出的妙计,心生好奇,不由疑问道:丝宁,你是不是又有什么主意了?她红着脸点点头。
这时候,众人倒一齐安静下来,目光望向她清秀的面庞。
丝宁腼腆了好一阵,才敢眨着长长的羽睫,细声说道:丝宁有个想法……不知道能不能行:表哥可以再派大军出城,从外围杀敌,不过……可不能去白家潭了,要调个头,守仪盂山……仪盂山?我咀嚼着这个陌生的名词,询问地看向李从嘉。
而听见丝宁的话,李从嘉的眼睛里却陡然一亮,他一拍大腿,忍不住喊出声来:对啊,仪盂山!我怎么会忘了仪盂山!太守这话是何意?难道……小郡主说的可行?杜申也惊疑道。
没错!李从嘉挥着胖胖的短手,眉毛皱纹全部舒展开来,他高兴地手舞足蹈:仪盂山是钱塘故地,二百年前那里曾经有一座巨大的山城,而今山城不在了,险要处的栈道、垣墙仍然坚固,绝对是个固守之地!这位……郡主大人说得太对了,简直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听他这么说,众将也禁不住大声叫好起来。
丝宁更低了低头,脸颊犹如红霞一般。
我惊喜道:丝宁?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此前我一直认为:万德脑子里可能少了根筋,所以才总是这么有勇无谋,原来并不是这样啊——因为万德少的那根脑筋,正是在你那儿哪!哈哈,那是!那是!万德虽被我骂了,不过,在他心里,见我赞赏丝宁便仿佛自己也得了赞赏一般,不但不恼,反而笑得得意极了。
丝宁不好意思地拨了拨垂下的青丝,看一眼我,眸子又飞快转开,她仍旧是声音细细地说出了自己的理由:……不止是太守大人说的那样呢,一则,仪盂山城自我朝开国以来便遭废弃,但是丝宁阅读扬州人士撰写的游记,还多有说及此处险隘仍在,屋舍、建筑,也一如百年前的景象,所以心料这里是个可以利用之处;再则呢,仪盂山离城不远,往来联络之类的也方便、而且仪盂山很大,山里有山泉可饮,有走兽可餐,大军就算常驻也不会挨饿受渴,一旦敌人集中力量攻上山来,万不得已之下,士兵们还可以从山道四散,转移作战……听她说的条条在理,我大笑起来:够了,已经很够了!就这样,就按丝宁说的去做!我吩咐杜申:立刻点一万大军,以扬州守军为向导,今夜子时,杀出城去,驻守仪盂山!遵命!将军们霍然站立,按剑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