幌渊关,沉浸在夜色的城垣显得庞大突兀,静悄悄的不见人声,犹如一片寂静的墓地。
一拉缰绳,身下的骏马止步逡巡,看到城墙上那巨大的破口,以及残缺的木门上还在吱吱燃烧着的余烬,李建他们这才松了一口气,但是同时也惊讶于安乐道人的未卜先知和破坏力。
看吧,说了我们已经攻破城了,还不信呢。
小狸撅着嘴抱怨道。
好好,小狸姑娘是对的,我在马上一拱手,赵陨替所有人谢谢你了!还有我师傅,我们道友,还有大执幡,都要谢!她听了谢谢之后好不得意地尾巴翘到了天上去了。
我回头对雪儿说了几句,雪儿拿出一锭黄澄澄的金元宝来递给她,并且道:雪儿也要谢谢小狸姑娘了!听到陛下都发话了,八位将军还能怎么办呢,于是纷纷拱手道:末将谢过小狸姑娘!呵??。
小狸受了这么多感谢,傻笑连连,眼睛更是很财迷地眯起来,小虎牙一咬金锭,痛呼道:哎哟,好疼!不过……呵呵,真的这么大一锭金子呢!众人纷纷大笑了起来,夹着马腹,就着城门的破口涌入关内。
幌渊关内到处是残垣断壁,焦木残砖,以及扔了一地的兵器,横七竖八的尸体。
看上去不像是几百人在冲击,而像是几十万军队洗劫过一样。
我不禁感慨:要是小狸你们早上赶到帝都来就好了,那样,就……不料,没等我说完,小狸就打断道:大哥,不可能的啦!道坛早几百年就下过命令了,不准帮助赵室,不准入朝为官,不准无故逗留京都,不准跪拜官府,不准结交官员……小狸姑娘,你们……究竟还有多少个不许呀?十四条呢!小狸似乎很不满地一挥手臂,就上次我到帝都……那个。
还叫师傅关了三日禁闭,连饭都不许吃一粒的说。
**纵马匹绕过一根旗杆,疑惑道:小狸,你们不过是一个江湖门派嘛,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不准的涉及到朝政?有必要吗?对了,你师傅他们呢,怎么叫你一个人来引领我们,他们不愿意见到我吗?是哦,很奇怪的,师傅他们似乎很不想见到朝廷的人呢,特别是宗室里的子弟。
记得有一次她带我云游的时候,见到一个村庄发瘟疫了,师傅就带着我给村民们熬药治病,可是有一点,凡是姓赵的来了都不给施舍!甚至看着有一个赵姓男人快病死了都不去救……我想这大概是道坛里的规矩吧,所有人都要遵守的,也许……创教的那一任大执幡和你们姓赵的有仇吧。
嗯?是这样?我指着自己的鼻子:那我呢?我有特别的吗?为什么你师傅他们又愿意帮我?才不是呢!小狸有些黯然的低下头,就是因为我还没有正式去拜谒过大执幡,成为明人的一分子,所以师傅们才决定让我来引领你们的,师傅他们攻下城就走了……也不一定是你哪,大执幡的法旨上只是说,有一位赵室的皇子会困在泥屯林里,他是我们应该去帮助的。
只有这样罢了,至于是哪一位皇子,我们都不知道也。
哦,原来如此……说起来,安乐道确实太奇怪了:它的教义,它的规程,以及冥冥之中对赵室的抵触,还有那精准得让人不敢置信的占卜……嗯,如果他日有机会,一定要好好调查一番。
我猛然想到一个问题,对了,小狸你们来幌渊的路上遇到过其他部队吗?不是散兵游勇,而是大军行进的那种。
没有,小狸很肯定地答道:这回来的师傅们可不少呢,而且又来自四面八方的,没听说过南边有什么军队来着——怎会这样?南面居然没有伏兵?我回头看看褚倪他们,然而所有人也一头雾水,浑然搞不清楚史张这回走得究竟是怎样一步棋。
眉头不禁皱起,我抬头,看见了天上朦胧的蓝色月亮……史张,这个世上,究竟谁能看得懂你?幌渊关依山势而建,建筑虽然曲折坚固,但是并不会很长,仅仅说话间,我们就已经走过了关境,大门被推??之后,等迷蒙德灰尘散尽,眼前便霍然开朗了:一片辽远荒凉平原犹如水墨画卷,衰草如烟,月光如水,远方朦胧是巨大连绵的山脉,侧耳倾听,是黄河惊涛怒吼好似虎豹咆啸。
黄河!黄河!跳出这道屏障,我就可以像蛟龙得水,一飞冲天了!压抑不住喜悦的心情,所有人都低声呼喊起来。
正激动间,却见小狸下了马背,走到我跟前拉了拉我的裙,唔?怎么了,是马怎么了吗?我低下头关切地问道。
小狸一脸落寞,抬起眼有些可怜兮兮地望着我:大哥,就送你到这儿了,小狸要去找师傅了……走,你又要走了?!我心情一下子低落起来,为什么?不才分开吗,还有,小狸你不和我过河了?是师傅说的,小狸低垂着眼帘,神情间抑不住心里的难过:只要我带你们到这儿就行了,然后立刻回去,不许再耽搁半步,否则……她没有说否则之后是什么,但想得到,一定是很严厉的言辞。
我登时气道:哪有这样不近人情的师傅!……小狸,不要回去了!陪我到金陵去吧,吃的好,穿的好,不要再跟着那个不知所谓的家伙四海为家了!我……我没有妹妹,你就当我的妹妹吧!!不要。
小狸嘴巴支吾一阵,抽回了被我拉着的手,有些伤感地摇头道:不……才不是大哥说的那样,师傅对小狸很好的……小狸不能离开师傅。
可是……小狸!!没等我说完,她捂着嘴,转身跑开了,然后脚尖蹬地,身形仿佛没有重量似的腾上了城头。
在那儿,她顿了顿,回过身来朝我挥了挥手,月光照亮了她的侧脸,娇柔的曲线竟如画成一般,发丝轻扬,像是临风欲飞,然而只是短短的凝眸,只见她咬了咬红艳的嘴唇,倔强但又坚定的转过头去,倏地身形飘起,几个腾跃之后,小狸渐渐消失在树木掩映的暗色近处。
荒凉死寂的城垣,玉暖红香的佳人,虽然不过片刻,这奇异哀伤的景象,却深深印在了我心底。
小狸去后,一时间全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总之,心里一下子变得空空的,很不舒服,我呆呆立在哪里,良久良久也没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