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阵子发生了太多事,自从离开帝都之后,大家倒是赶路的时间多,休息的时间少,故而今日遇上这良辰美景,我们兴致都很高,饮酒、吃菜,百无禁忌。
李建他们本就是武将,更无那么多顾忌,这下更是意气风发,个个谈笑风生,恨不得一次说个痛快,喝个痛快。
说话间,夜色渐浓,皎洁的月亮映入窗扉,雀室里本来还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经过一段时间的喝酒谈笑,互相的距离也拉近了许多,至少,开始时强烈的戒备感已经渐渐消失。
说起来,主人这一招确实高明,大家都是初来甫至、萍水相逢,若是不先搁上一段时间让人们互相认识,突兀地举行宴会,反是一点气氛都没有的。
此刻,雪儿正忙着将薄薄的鱼脍码放进绵馍,然后蘸上小虾酱,包成一个个大小适中的卷儿,堆在我面前的盘中。
看着她屏息静气,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我虽有些好笑,但也很是感动。
鱼脍爽脆甜腻,入口即化,但若不是由雪儿做来,大约这美味亦会大打折扣吧。
不知何时起,我开始愈来愈觉得身边有这么一个娇憨而认真的小丫头真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雪儿,亦是太子哥哥带给我的一件绝好的礼物啊。
正出神的时候,音乐骤然响起,浑厚低沉的编钟、清浅灵动的琴瑟,还有清脆的编磬,悠扬的笙箫……所有的这些都各有其特点,但会在一起却丝毫不显得杂乱,反而有一种天降飞花的虚幻的美感。
宴会,正式开始了!随着一道窈窕的身影从壁间走出,所有人都不禁举起手中的酒杯,高声欢呼起来.来人,正是今日亭中的女子——秦筝,听人说,她不仅是杭州最出色的歌妓,而且也是画苑号上的代执事。
初从杨度他们的谈话中听到‘秦筝’这个名字时,不知为何,我却忽然联想起了貂蝉。
貂蝉者,饰物也,用它作为名字的,却是一个美丽而下场凄凉的弱女子;秦筝,亦是一种乐器,她的美丽,也是那样的倾国倾城……我感到一份无以言喻的哀伤,自古红颜薄命,绝色的女子,一如精美的器物般容易破碎吧。
说来可笑,不过才见过一面而已,对于我来说,她不过是一个陌生人而已,地位天壤之别,我却会有这种莫名其妙的感慨,哈哈,难道颠沛流离的生活,竟让我变得多愁善感起来了么。
自嘲一句,我也注目过去,纯粹以欣赏的目光看她:她姗姗细步,衣裳如云。
皓腕上一只红玉镯,凸现出了肌肤的细致;绿鬓斜插着金步摇,更显几分慵倦的妩媚。
柔柔的刘海下,罥起两道烟眉;婷婷长睫如雾,遮不住眼波流盼。
温柔小巧的鼻尖平添了几分俏皮,红艳丰润的唇瓣却总是淡淡地藏着笑意。
秦筝身形比一般女子来的修长些,在一群侍女的簇拥下,更显得出群显眼。
画中人儿一般,很能留住人们的视线,而她显然已经习惯了众人的注目,没有一丝的不自然,巧笑回眸,令人如沐春风。
只不过,那笑颜之下的,是否是同样欢乐的一颗心呢?我无从知晓,只见她面向众人坐定之后,扬起酒杯,照例道了万福,然后说:执事先生上了年纪,这趟出海,又染了风寒,所以无法出来招待大家,奴奉命代劳了,如果有什么地方招呼不周的,还望大家包涵则个。
哪里,哪里!众人纷纷举杯致意。
秦筝微微一笑,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歉意地一笑,站起身来,道:奴差点忘了呢,这趟行程,画苑号上难的有一位大人物肯赏脸哦……陡然听到这个,我心头猛的一跳,难道,她指的是……我怒视杨度,不料后者却一副委屈的表情摇了摇头,轻声道:赵公子,不是你,那种大人物,实在不算是什么大人物的,难道你不知道,这趟航程,大人物可还不少了……果然,扫视周围,我竟发现有不少人如我一样紧张地座知了身子,甚至围着杨度的几个肥头大耳也脸色一变。
没发现我们的震惊,秦筝轻盈地来到一个座位前,嫣然一笑,优雅地介绍道:有请——琉球三王子大人!那一刻,听到她说出名字来,席间很多人同时松了口气。
我纳罕地看向一脸神秘的杨度,暗忖:除了我,画苑号上,究竟还有着多少位‘大人物‘?或者说,这一趟,果真只是平凡不过的航程?结果没出乎我的意料,应声站起来的,自然正是上午那个白衣少年,只见他一脸得意,目空一切地环视一周,然后压着嗓子。
故作威仪道:尚羌不才,承父王恩宠,现承堂邑五百户生口,琉球国大将军之职。
今能逢盛筵,荣幸之至!堂邑五百户生口?我不禁失笑,信夫小国之第一,不如大国之第三也,琉球国的王子不过五百户,而我大赵的任何一个皇子,长大之后必然是封邑一县的,譬如太子哥哥,封邑便是整座唐城,更有数千近卫长随左右。
他区区五百户,又有何可以所得出口的?果然,在听到这话之后,堂中众人笑成一片,有人甚至更为尖锐地嘲笑道:大将军?琉球乃我大赵属国,最大的除了国王,便是我大赵派遣的安国校尉了,何来大将军之说?!哈哈!众人听了,更是不断起哄,大笑不止。
那个叫尚羌登时怔在那里,面色尴尬,他意在炫耀自己的显赫地位,却不意不但没人为自己的身份而巴结,反而落得一阵嘲笑,不禁脸色大变,若不是碍于美人在旁,恐怕是要跳脚发火的。
他发作不得,又不知该如何反击,阴沉了片刻,一咬牙,伸手拉过一个幕僚,在他耳边吼了几句,然后将其扔到一边,转向我们冷哼道:无论琉球有大将军与否,此乃邦国间之事,我不便与尔等深究……哈哈……这下,连一直看热闹的银朋都笑了,一口酒没含住,竟从鼻中喷了出去,一时辣的够呛。
尚羌愈发尴尬,气急道:久闻天朝地大物博,无所不有,我尚羌早愿有机会前来造访,今日既然有幸得见中原诸公,自然要好好交流一方。
说到这里,他不知打得什么主意,阴恻恻地笑道,想我琉球,虽是海角小国,倒也有宝物无数,仆逊不才,这番启程又匆忙得很,所以只携带了几个最次等的,并不值什么钱的东西在身边……尚羌只是希望,请大家看了我琉球的宝物之后,也务必要让我也大开眼界一番,如此,才显得天朝富庶的传言不诬啊,呵呵!挑衅!绝对地挑衅!无礼!当着一船赵人,尚羌的举动顿时激发了愤慨,有几人看不下去了,朝主人的位置一拱手,拂袖便欲走。
秦筝见气氛不对,连忙劝道:王子大人,奴亦很想开开眼呢,请大人就不要再卖关子了嘛……言语间,是甜的腻人柔媚,凡是须眉男儿,就根本不可能拒绝她,哪怕是再如何无礼地请求。
果然,尚羌短暂的怔愣之后,竟然忙不迭道:是,是!秦筝微微一笑,遂又转向众人,柔声安抚道:诸位,奴让舞伎们准备了一些歌舞,待会儿好为大家接风洗尘,丫头们手脚笨,大概还需要些时间,所以……大家不妨看看尚公子的宝物?哈哈!尚羌被一番话所得心花怒放,转身去催促幕僚.而一众赵人被这么一说,倒也觉得,不就是看看吗,当看杂耍了。
便再无异议,举杯道但凭主人安排。
一番话,就使即将爆发的矛盾消减于无形,我看在眼里,心中却暗叹:果真人不可貌相,这女子,看似弱不禁风,实则好强的应变能力!?夜宴正式拉开了帷幕,尚羌的宝物究竟会是什么呢?作为主角,赵陨又该拿出什么样的宝物来?一个秘密,埋藏了二百年的秘密即将上演,一切,尽在接下来的(斗宝!)史张再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