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雀室,离开喧扰的环境,这才发觉夜已三更,一轮黄月高悬中天之上,海风呼啸,吹动着冰冷的海水泛起粼粼波光。
好美!缓缓漫步在如此静谧辽远的夜色中,腹中微微酒意泛起,胸口一阵满足的温热。
余锋不禁赞道。
我颔首微笑,确实,除去心里那种可笑的畏惧之后,海景,诚然是让人赏心悦目的。
默默又走了一阵,雪儿忽然拉拉我的袖子,低声在耳畔道:公子,好像,……好像那边有人一直看着我们呢。
嗯?我闻言,扭头看去时,却见甲板上空荡荡的,一个人影都没有,纳罕道:没有啊,你说的那人在哪里?咦……雪儿惊讶地张大了嘴,踮起脚尖找了好久,回忆道:刚才还在悬索那底下呢,一身白色的麻衣,头上带着纱笠,我看得可清楚呢,怎么才一转眼就……呵呵,我大笑起来,这个妮子,才喝了一点酒,怎么就晕乎乎得了,遂不以为意,道,好吧,也许真有那么一个人吧,但是,可能人家是和我们一样在散步、欣赏风景呢?怎可无故怀疑人家窥探,好了,别多心了,嗯?唔,雪儿颇有些赧然地搔搔脑袋,低应一声,而八将军都一时笑将起来。
围着甲板逛了一圈,慢慢地也有了几分睡意,我停下脚步,哈欠道:晚了,都回去睡吧,反正时间还有的是,明天继续看风景就是了。
好。
大家同意道,一齐停下步来。
我见此情景,有些诧异,询问,怎么,一起回房啊?为什么不走了?八将军闻言,对视一眼,脸上却纷显一种促狭的神情,尤其是褚倪,更是挤眉弄眼,怎么看怎么‘一脸坏笑’,我皱眉道:去!去!有什么事就快说,别和我打哑谜!呵呵,李建暧昧一笑,一拱手,忽然带着众人跳出一丈开外、仿佛是怕被我责罚一般,这才敢齐声取笑道:公子,船上今儿只给准备了两间房,我们八个一间,所以,您就和雪儿姑娘一间了!呵呵,天气寒冷,公子可千万别狠心让雪儿姑娘打地铺噢!啊……我哑然回首,正看见雪儿红红如酒醉般的一张俏脸,她见了我,却忽而垂下眼帘去。
难道,真要和雪儿睡在一起了?回到客房的路上,我和雪儿一前一后的走着,竟然没有一句话,每次停下脚步想跟她说些什么,她却也停下来,只是一个劲脸红,弄得我什么都说不了了,那情形,真是啼笑皆非。
坐在床边,仰头数着幔帐上垂下的一道道流苏彩带,我根本心不在焉,不知为何,身处这种尴尬而静默的气氛之中,我居然发觉自己有一点气息紊乱的感觉。
仿佛是心中敲鼓一般,然而又不是激越的战鼓,东敲敲,西敲敲,弄得人心绪不宁。
有一丝期待,和女孩子睡在同一张床上,该是怎样的一番情形呢,会不习惯,会辗转不宁,抑或会……小时候,记得曾经有几次和璐儿睡在一起来着,甚至曾经一起玩耍累了,就楼抱着眠在东山满山满地的飞花之中,但那已经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吧,于今想来,还记得当时的快乐,却无法回忆起当时是怎样的心理。
总之,总之——母后早丧,我生命中熟悉的女子便只有姐姐、还有璐儿,难道,如今却要加一个雪儿丫头?正乱想着,雪儿端来了热水替我洗脚,温热的水流,柔软的棉巾,还有她羞涩的样子,恍惚之间,心绪却又一下子平静下来了,自然而然地想到:大概和雪儿睡在一张床上,也不算是什么让人为难的事吧?顺其自然就好,我又何必庸人自扰呢?为我换上亵衣之后,两人一时无话,木偶一般站着,我眼见沉默将持久下去,便清咳一声,道:雪儿……你……还有什么要做的吗?没,她抬眼一下,又望着自己的衣角了,咬着下唇,默不作声。
我哑然失笑,这都什么事呀,平时事事盯着我不放松的小丫头,今天却要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说了,我想笑,然而不想让她难堪,便做轻描淡写一般:既然没什么事,那……你先上床睡吧。
雪儿没说话,但是脸颊腾地又红了几分,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可是她走到床边,又踟躇了,似乎想起了什么,小声道:殿下,不行……雪儿,还是……还是睡地铺好了……没关系,这房间里暖……暖和着呢……仿佛是填有感应似的,刚说完这话,一阵凉风从未关严的窗户灌入,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隔的近,我看到她在微微颤抖。
不禁心疼,也没想那么多了,索性拉住她,半是强迫地拉她坐下,给她围上一领薄褥。
殿下——雪儿不敢看我,偏过头去,低声拒绝着,看样子,是要站起来,我可不答应,便压着她肩膀,将她牢牢定在床边,正声道:别撒谎了,都冷得发抖了,还暖和呢?房里就一张床,今晚,你就睡在这儿,哪里都不准去!可能终究畏惧着我的身份,雪儿闻言,不敢再挣扎了,但是仍旧企图让我改变主意:殿下,真的不能这样的……雪儿,雪儿是奴婢啊,若是睡在天子身边,殿下您会让人嘲笑的……抑或言之,雪儿顾忌的主要不是羞涩,而是比我想的深远,听到这儿,我笑了,拍一下她脑袋,傻瓜,在这么一艘船上,天涯海角的,谁能知道呢?八将军?哼,我看他们促狭得很哪!是没安好心眼……雪儿小笑了一声,不满八将军的起哄。
那就是了嘛,还有什么可担心的?我转从另一个角度开解她:再说了,就算是天下人都知道又怎么样?你也知道了,大哥一日不回来,我便一日还是天子,谁又敢嘲笑天子呢?哼哼,不要脑袋了他!被我恶狠狠的言语引得忍俊不禁,雪儿笑着嘟囔道,不可以,随便要人脑袋,那是暴君才干的事呢!我就当一个暴君,呵呵,雪儿怕了吧!我兴起,开玩笑道。
暴君当然怕,但是,殿下的暴君雪儿才不怕呢,逐渐放下了心里的顾忌,雪儿仰起脸来,陪着我调笑道:因为,雪儿知道殿下心好着呢,才作不了暴君呢!哦?我故意竖眉瞪眼,哪有此事!嘻嘻……雪儿伸出指头,轻轻地将我眉眼拉回笑嘻嘻的样子,诡秘道:不信?但是……雪儿可是知道殿下的一个大秘密哦——不可能!真的,雪儿嘟起嘴,不满我又敲她脑门,揉揉一阵,才道:殿下当不成暴君的啦,因为雪儿曾经看到过,殿下偷过一次东西呢!荒谬!我刚想再敲她一记,雪儿连忙扬起一根手指,提醒道:御膳房后面的小河,大红鱼,殿下忘了?啊,是这个,我恍然回忆起来,原来雪儿指的竟是这么一件几乎已经被我淡忘的小事:那是大约一年前吧,成都进献了一些珍奇入宫,其中,有两尾罕见的尺丹大鲤,据说味道好得不得了,父皇大喜,将其中一尾留下,另一尾赐给了大哥,后来,大哥又转送给了我。
而我本不喜欢吃鱼,见这尺丹大鲤生的可爱,便心生恻隐,将它送入了太液池中。
不料,一日却有太监来报告我件稀罕事,说是御膳房后面的小河里多了一尾红鱼,总是在水面来回游弋着,任人怎么惊吓,就是不离开。
我听了描述,想到莫不是我放掉的那尾,只是疑惑它为什么不游到湖中去,反而进入了一道肮脏的小河,心生纳罕,可是走到御膳坊前,听到一位宫人唱着菜名,忽然便了悟了,原来,今日父皇的御膳中,第一道便是烧鱼!那去而复返的红鲤,竟是来找自己的伴侣的!我看着它来回游弋的坚忍,不由得一阵感动,便潜入御膳房,将砧板上的另一尾鱼藏在了自己袖中带了出来,然后,将它放回小河与同伴相聚。
所以,雪儿是偷看到了我放鱼的场面喽?我恍然道。
不是,雪儿看向我的眼神多了一些敬佩,她道:雪儿看到了殿下将鱼藏在袖子里。
哦?我惊讶,既是如此,为何雪儿却没有告发我?要知道,听说为了这事,父皇还撤掉了御膳房的主厨太监呢。
看出了我的诧异,雪儿解释:实际上,雪儿那天也去看了河里的大红鱼,猜到了它是来找另一条红鱼的,禽兽都这么有情有义,雪儿很感动,真想帮它做点什么,那时候,雪儿正帮太子殿下取午膳,有机会进得了御膳房的,但是……她低了头,似乎不好意思,但是雪儿胆小,犹豫了好久,就是没敢去偷,眼睁睁看那鱼被放上了砧板,雪儿感觉自己好没用……她扬起脸来,看着我,眼眸亮晶晶的,所以,看到殿下很果决的就偷下来了,雪儿对殿下真是好生佩服呢!笨!我受了这赞美,笑道:我偷鱼,和你去偷,那能是一样吗?你被逮住可是要驱逐出宫,甚至可能被处死的,而我不同了,就算被当场撞见了,大家也没办法呀,难道父皇还能为一条鱼打我不成?噢,也是哦,雪儿想了一想,展颜一笑,不管啦,反正殿下心性善良,决作不成暴君的了。
善良?我伸手摩挲着她的鬓角,一时有些感慨,大概只有雪儿会这么说吧,在大家眼里,我所做的,不是不可理喻,妇人之仁吗?雪儿急切的想说什么,我阻止她的好意,不想再谈这话题了,便在她鼻上轻刮一道,嗯?雪儿,咱们就这样,坐在床边说一夜的闲话儿?听懂我的意思,她面颊发热,目光闪躲起来,语无伦次,那,那殿下睡就是了,雪儿,雪儿不困,就,就坐着好了。
哈哈!坐着能睡得着?不,不困呢。
一日不困,难道咱们坐大半月船,雪儿就大半月都不睡了?那——那……雪儿还想说什么,下一刻,却惊愕地低呼:啊——呵呵,我哪里还理她那么多理由,索性抱起一床厚软的棉被,出其不意的一把将雪儿整个人夹住,围卷一圈,不顾被包裹成粽子一般的雪儿的惊呼,横抱起一人一被,将她扔到了大床的最里面。
自己也脱出一床背裹,往床上一倒,挡住了雪儿的退路。
疼!虽然有棉被包着,但是我力大,一时间,雪儿被摔得天旋地转,晕乎乎低呼着。
等到清醒过来,才意识到眼前是怎样一番清醒了,她脸刷地红到了极致,踩着老鼠般跳起来,指着我,语无伦次:殿下,殿下,怎……不,……不,那个……看到她害羞加慌张无错的样子,我愈发觉得好玩,故作嘿嘿一笑,一掌吹灭了蜡烛,房中顿时陷入一阵黑,雪儿低声惊叫一声。
我看准方向,伸开双臂向前一扑,果然意料之中的,将雪儿拦腰抱住。
呀!雪儿分不清我究竟是什么意思,自然而然地挣扎起来。
我只感到好玩,反正雪儿的小拳头根本不会对我造成什么损伤,便紧紧地栏柱她的纤腰,侧脸枕在她背上假作睡起觉来。
殿下,不要,不要……!雪儿瑟瑟发抖,却又不敢打我,只是一个劲挣扎着,恳求着。
由于我从后面抱住她,雪儿是半弓着身子跪在床上的,这样以来,挣扎变得极为耗力,很快,她便气喘吁吁,不能动弹了。
雪儿,嗯?不反抗了?我正打趣,却听到了低低的啜泣,感到雪儿的身体在我怀中一阵阵颤抖着,我意识到雪儿哭了,难道,自己玩过头,吓到她了?蠢猪!就算是朝夕相见也好,哪有女孩子被人忽然压在床上不委屈,难受的,我真想骂自己一顿。
连忙松开了雪儿,将她转过来,连声抱歉着,并用手去替她抹去泪水,只是,我愈是这样做,雪儿反而苦的更大声,泪流的更加多了,我不禁手足无措,雪儿,不要再哭了,是我不好,赵陨不好,我并不是想要怎么样,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好吧,我没控制好力气,对不起,该死,我真的不是故意……不料,听到这一番话,雪儿几乎是‘放声痛哭’。
我蒙了,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样做才好,难道,还真要我负荆请罪才行?正不知所措间,事情却有了出人意料的变化,却见雪儿忽然扬起迷蒙的泪眼,黑夜中凝视着我的面庞,忽然扑哧一笑,双臂搭住了我的肩膀,将脸贴在我胸口,气息渐渐平顺,竟是不再哭了。
现在,又是怎么一回事?我哑然无语,只觉做梦一般摸不着头脑,雪儿却笑的一抖一抖的了,小手在我胸口捶了一拳,这才忍俊道,殿下,暴君,就知道欺负雪儿呢……所以?所以雪儿就哭给暴君殿下看喽!……嘻嘻,殿下慌了呢!我哭笑不得,却有种劫后重生的释然,周围愈见静寂,心中温软极了,胸口一热,我不能自主,低头在雪儿的面上轻啄一口,然后,不可思议的,脱口而出的话连自己也诧异:那么赵陨以后再也不欺负雪儿了,所以,雪儿要一直睡在赵陨身边,永远,永远不要再因为赵陨而哭泣!此话一出,我们同时愕然,良久之后,雪儿脸烫烫的,在我怀中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嗯’声。
朦胧月色照着乱软枕席之间,彼此的相依,真是比一个人暖和得无法比较。
那种温存,不仅是身体上的,更是暖入人心。
抱着雪儿,昏昏欲睡间,听着她温顺的呼吸,闻着她若有若无的体香,面颊上妙不可言的触感,温香软玉在怀的满足,那一刻,我几乎以为自己得到了整个世界……(史张电脑修好了,今日继续发文……此一长章在昏昏沉沉中写成,语言突兀之处,尚请谅解,可当作过场戏,一笑了之,接下来是很特别的一章,可说是过场,也可说是后文的大铺垫,敬请期待,玄异情节即将显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