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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弓开控天(上)

2025-03-30 14:58:46

从窗中向外看去,初晨的大海一片茫茫,风很凛冽,不时吹来了几片碎屑,不知是雪花、霜花、或者是盐晶。

那种浩淼的景色,微微轻晃的船体,真能叫人在不知不觉中凝神静气下来,神情悠远得仿佛会飞到天边。

此刻,我就是一副惘然的表情,愣愣看着不断起伏翻涌的大海,脑中,却不断回想着昨夜那场不可思议的梦境。

不可想象,那样真实的经历竟会只是一场梦,今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痴痴望着自己的双手不住发愣:鼻中似乎还闻得见花瓣腐败的馥郁,耳中还萦绕着风儿般悦耳的嗓音,那强烈的光芒让我的眼睛仍在发痛,并且,我能清晰回忆起,神一般的男子说话时的声调变化。

在梦里听到的每一句话都记得,背得,以至于我将手掌贴在心口,几乎仍能感受到自己听到这些字字句句时的急切与激动!不知其由的,那么激动,甚至,当我听到‘回家’这个字眼的时候,一颗心都近乎勃然跃出胸膛!那滋味,简直像……将一个人倒悬了百十年之后,忽然告诉他,只要他动一动手指,便可以将自己放下来!在其时的我的感觉上,献上你的子民与国家比动一动手指何止更容易几千几万倍!想到这里,我不禁毛骨悚然:若果说,师傅引我入梦,是神明的教导,那么昨晚的梦,便完完全全是恶鬼的引诱!我居然想将父皇的遗愿、皇兄的嘱托、天下人的期望都拿去换一个不知所谓的‘回家’?!可笑之极,也,可怕之极——看着真实的大海,我情不自禁地松了一口气,不管如何,好在我昨晚终究没有亲口答应下来,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吧——咳咳——轻微细碎的咳声与一阵嬉笑将我拉回现实,我看到雪儿红着脸,在替我分拣着早膳,而八将军则窃窃笑着,神情暧昧极了。

不禁一阵好气,骂道:嬉皮笑脸的,成什么样子,亏你们还是堂堂的将军出身呢,一个个脑子里却尽是些什么东西!停下!统统给我闭嘴!知道我是开玩笑,加之都在沧海一孤船上,远离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大环境,自然没有那么拘束了,所以纵使我黑着脸斥责过了,大家却并不怕,褚倪道:公子昨夜不会真让雪儿姑娘睡地上了吧,或者……他故意一顿,与李建他们相视一笑,或者公子压根就没让雪儿姑娘睡觉啊?哈哈……是啊,是啊,被子没搭在身上吧,要不雪儿丫头怎么咳上了?余锋余韧为老不尊,一旁帮腔道。

才不是呢……咳咳!雪儿脸皮本来就薄,加上轻微的风寒,更增几许红晕,刚想要辩驳一番,却被咳嗽打断了,看样子,她病得还真不轻。

我见雪儿急急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怕她当了真,连忙一扬手,示意大家可以就此打住了,握住她的手问道:没事吧,要不要去找大夫?没事,就,咳咳,咳几声,雪儿好强,坚持道:再说,船上哪来大夫啊。

公子,我没事的,休息两天就好了。

也是,这天涯海角的,也真不方便求医问药,我接过她递来的早膳,安抚道:这样吧,今天雪儿你就好好地窝在被子里面,不要下床走动了,免得再加重病情了,转向一边还笑个不停的李建,瞪了一眼,道:李建,就是你乌鸦嘴给咒的,好,现在我命令你马上去给我找药来,不管是去求也好,去要也好,或者去抢也好,反正若是你找不到,今儿就不必回来见我了!啊!李建傻了眼,一下子垂头丧气,惹得雪儿都笑了,她为李建说好话:公子,不用麻烦了,我真的没事的,别难为李大哥了——难为?我眯着眼,故意摸着下巴道:李建,你说实话,你认为‘本人’是在难为你吗?不是,不是……我绝无此意!李建哪敢这么说啊,连连摆手,一边嘟囔着‘皇恩浩荡’,一面摇头叹气地出门‘求药了’,那样子,还真是狼狈呢,看得我忍俊不禁。

好说歹说的,雪儿终于同意到船上去休息一天了,我闲极无聊,一面曼里斯条地吃饭看海,一面听许德充说水军中的趣事。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正哈欠连连的时候,有人递来一张名帖,我们很意外,奇怪什么人会在这时候找我,难道又是杨度老道不成,我打开名帖一看,上面却写得极其简单:柳润孙治,兹有要事求与赵君一会,万万前来,若伏乞得见,在首蓬之下。

连什么事都没说,我为什么要去啊?我感觉好笑,哪有人这样写名贴的,猜哑谜,鬼才会理他呢,遂将名帖扔给八将军他们,笑问道:柳润孙治?柳润,知不知道柳润是在哪个地方?是,银朋想了一想,应道:柳润应该是济南郡的,——我想起来了,柳润屯,柳润是济南城的一个军屯。

军屯?我有些诧异,军屯不是屯垦、防卫,以军队驻扎的地方吗,怎会有人籍贯在这种地方,难道他是军户?这便更加奇怪了,我从未去过山东,怎么会有山东人来找我?不过,知道他是个军户之后,我倒是提起了几分兴致,毕竟,不说别的,去交谈一番,了解一下山东的军情也好。

想到这里,我遂道:好吧,咱们就去会会这个孙治,看他有什么要事相谈。

是。

七人对视一眼,估摸着海船之上也不可能有什么意外了,再说,我们一边八人个个都身怀武功,也足有信心可以对付的了一些事情。

便齐声应下了。

然而事先没料到的事情很多,首先,我见孙治名帖写得简单,想当然以为不过是两人之间会个面而已,可是到了主桅之下,七七八八的却是站了不少人,其中有很多还是昨夜见过的熟悉面孔,看来,孙治倒是不止给我一人递了名帖。

再则,‘柳润孙治’这个名字太过秀气了,给人第一印象应该是个白衣飘飘的文弱书生,不过当我们走近的时候,有人呼着‘孙疏之’,回过身来,却是一个铁塔般高大,肌肉虬结,脸上胡髯根根似铁丝的壮汉。

他看见我们,眯着眼打量了一阵,这才迈开大步踏过来,有些迟疑,在下孙治,字疏之,不知几位是?赵云,无字。

我简单地报了名字,褚倪他们也依次报道。

无字?他似乎有些惊讶,皱起眉来。

我见了,心里很不高兴,遂冷冷道:自本朝太祖以来,行《大礼正》,律令,男子二十而冠,冠许有字。

我赵云年十八,无字也不值得什么稀奇吧。

不是,不是,他懊恼地挥着手掌,忽然愤愤道:杨度老儿居然骗我,说让我找你没错,岂知道……他面露轻视,扬指一指围在旁边的众人,岂知道他嘴里大加赞赏的赵云不当是个和他们一样脚底打晃的文人骨头,并且还是个没取字的小毛孩!真是枉费我等待了这么久了!说到这里,他很失望的样子,一摆手道,没你们什么事了,不送,不送!他的这一番话,真是听得我目瞪口呆,不知道该哭笑不得好,还是该怒发冲冠好,像他这样‘心直口快’的,想来世上还真没几个。

我知他是有话说话的耿直人,便倒不计较他的轻视与无礼了,制止几位将军的冲冲怒气,昂然上前,微笑但是沉声道:杨度说错了么?还是阁下一叶障目?敢问阁下如何得见,赵云我就是个文人骨头?他不期我会有此一问,愣了一下,直截道:不为什么,反正,没我孙治高、没我孙治壮,就是文人骨头。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