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拉开控天弓,并且一鼓作气,射下了数十只晨鸥之后,孙治方才心悦诚服,邀请我加入他们,一起寻找隐藏在画苑号之上的海盗。
我自然应允,也心存纳闷,便道:敢问疏之兄,此番船方允许登船之人,比方你、我,都是出了大价钱,并且经考验通过的,如此一来,想必海盗们纵然侥幸混入,其人数恐怕也不会很多。
假如只是十来个人,那会有什么妨害呢?我实在想不出,对画苑号这样一艘巨舰来说,几个跳梁小丑,能够造成什么样的破坏?仰头看着密林一般的高大粗壮的桅杆,连我也不由产生一阵无力感,心想着,除非海盗们不要命了,敢举火连船和自己一齐烧掉,不然,恐怕是蚍蜉撼树,要自叹无力的。
孙治摇摇头,苦笑答道:赵君你没有和这帮海盗交过手,自然是想象不到他们的狡诈与残忍的,他叹口气,指着天上徘徊的海鸥问我:看见这鸟儿了么,要知道,我们已经出航一整天了,可是它们还是这等密集……什么意思?我不解,大海,不该有鸟么?看出了我的疑惑,孙治解释道,海上有鸥,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只要天不下雨,哪里都看得见。
但是,像这么多的海鸥就不太正常了——它说明,我们的船,根本没有走出入深海!意即,我们的航线即是沿着海岸线前进,而那边,海水低下去的地方,就是大陆,根据海鸟密集的程度看来,现在我们离岸,也就是数十里而已!这样一来,我们虽在海上,但是实际上仍算是在陆上无异,要是驾着小一点的斗舰小船,转瞬之间便可以将我们团团围住了,那时的情形才叫危险,以我们这么大的船来说,既不能迅速掉头,又无法推进到抢滩,根本是,坐以待毙……我猜海盗们上船来的目的无非是两个,一是打探情况,决定值不值得下手,再就是里应外合,充当陆上人员的耳目斥候。
所以纵使只有一个人混进了我们之中,也必须尽快除掉。
我恍悟,便提出一个建议:既然患在距岸太近,那么何不求船方将船开到深海去?这样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孙治苦笑,我也知道啊,可根本没屁用,开船根本不是咱们说了算的!人家执意如此,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妈的,以我的脾气,要不是兄弟们没跟上船来,我早就聚众比海盗先下手,抢了他***船了,哪里还要在这里绞尽脑汁的!孙治直率的咒骂,也确实骂出了我们如今进退维谷的处境,听天由命,我只好赞同道:疏之兄,赵云是北方人,并不熟悉水事,一切,就要多多仰仗你安排了,指一指将军们,若有需用武力之处,请吩咐就是了,赵云绝不推辞!孙治是个直人,听我这么说,只觉大合心意,便毫不顾忌地大笑起来,哈哈,很好,很好!赵君,够爽快!我的控天弓,这算是送对人了!此言一出,怕我想歪了,连忙又补充道,孙治不是说送了弓才请得动您,而是——看他搔头,一时间被自己绕进去的样子,我连忙道:没关系,没关系,赵云明白的——八将军也一齐笑将起来。
可是这时,我的话在嘴边,却忽然卡住了。
因为,在我说出那个‘明白’的时候,眼睛无意间一扫,却看见甲板的那边矗着一个人影!人影没什么可奇怪的,孙治寻求船家帮助不果,根据杨度的提议,邀请了许多的壮士豪杰前来商量计策,此刻甲板上到处都是人。
但是,那人怪就怪在,他不和谁站在一起,而是一个人站在僻静的角落,并且,风和日丽的天气,却戴着一顶遮过半边脸的白色纱笠!一眼望上去,给我的感觉是很不对劲,直觉告诉我,他正在窥视着我们这边!想起昨晚雪儿的话,我不禁联想到,难道说,我们的行程泄密了?心中暗自狐疑着,表面上却还装作若无其事与孙治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就在说话期间,我慢慢挪动着,逐渐面向白色纱笠的那人。
这时候,由于我和孙治面对面站着,他身形高大,挡住了后面人看我的视线,而我却可以轻易从他肩膀处向外探视。
瞅准一个机会,我只道一声疏之,告辞片刻!说罢,拉着他身体一侧,看准方向,直冲向目标。
公子!听见褚倪他们在后面呼喊,我却来不及说什么了,游蛇般穿行在一个个人影之间,眼看那人被我的举动怔愣,一时连动都来不及了!可是,世事难料,就在我几乎一伸手就可以拉住他的时候,变故陡生!说时迟,那时快,白色斗笠反应过来,跳开一步,一面尽量拉低面纱,一面很有些手忙脚乱地躲闪起来,然而,就在这时,老天帮了他一个大忙,忽然间,甲板上响起了极大的惊呼,然后很多人朝船舷边涌去,人流熙攘,那白色斗笠趁我眼花缭乱的刹那,脚步一闪,泥鳅一般钻入了人群中。
鲸鱼!没人留意到我们的对峙,都兴奋地高叫着,聚来人愈来愈多。
该死!被蜂拥而来观看大鲸鱼的众人挡住了去路,只能眼睁睁看着显眼的白笠一转,消失在拐角处,我不禁懊恼,心急之下,奋起蛮力,一把拨开挡在眼前的看客,也顾不得,拥挤之下,好几人被推翻在地,造成了身后一片混乱。
用武力硬分出一条路来,我急忙奔向拐角那边,唯恐错过这可能极重要的揭开一个密谋的机会,所以,脚下生风,去势极猛。
这是靠着高高地船舷搭造的一列房子,一面是甲板、密集的桅杆、风帆,而白笠转过来的这边,却恰巧是一条房子与船舷之间留出的狭窄、而且看起来死路一条的巷道。
这个发现让我欣喜万分,定睛一看,果然,巷子尽头处,一个身影正徘徊在那里不知所措地东张西望。
我当即大吼一声,直冲了过去,这简直是犹如瓮中捉鳖一样,必定手到擒来!甚至,我脑中以及想好了与八将军一起审讯他的情景。
哪料,忽然间——啊——忽然眼前兀然出现一团桃红色,下一刻,我感觉自己止步不及,撞在了某件柔软的物体上面,听到一声低呼。
来不及看自己撞上了谁,我稳住身子,可是,当抬头的时候却不禁张大了嘴:仿佛凭空消失一样,空荡荡的巷子尽头,那里还有什么白色纱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