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梦中奇人

2025-03-30 14:58:41

一时间,我竟只能眼睁睁看着璐儿含泪跑开,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批离的白草山石深处,惟有鹅黄色的纱裙在身后飘起,月光下,一似秋风中的黄叶宛转。

而此时我的双腿却像是被铁索牢牢地缠在了地上,任凭自己心里是何等急切地想要追上去,祈求璐儿不要离开,可是,终究一步也迈不开来。

那一霎那间我所体会到的悲伤而无奈的心情,真可谓是黯然魂消……知君一去,相会无期。

可悲的是,我竟连一字挽留也说不出来……也许,我内心深处并不如我表现出的那么成熟:我毕竟只是生于宫廷、长于宫廷的七皇子赵陨,十八年来,我何尝做过什么必居其一的抉择?面对璐儿的质问,我终于茫然不能决断。

璐儿、国家、父皇、大哥,扪心自问,我实在无法在它们中排出个孰轻孰重……我想不明白璐儿为何逼我选择,然而我深知,她一定有她的道理。

如今,我选不出来,所以,我没办法说服自己追上璐儿,面对她失望的泪光……也许,有一天我会找到答案,那时我才能够坦然面对她。

不过、那时是几时?我喟然长叹,却是忽然转过脸去,月亮的形状颤抖且模糊,脚下平静的水面猝然被一线琥珀的珠子敲碎……不知道我呆呆地在水亭中坐了有多久,直到诚惶诚恐的蓝协带着两个赶车的小黄门找来,这才发觉,月已中天。

难过够了,也想通了些,于是我什么也没对蓝协说,只是简单地问候了他几句,便吩咐黄门驾车启程回宫。

出门之时,照样是蓝府上下的热情欢送,放在平时,我也许会感觉很有面子,沾沾自喜,可是今天,我只感到疲惫、厌倦。

目光扫过一张张笑脸,只是其中,没有我希望看到的容颜。

登上车,蓝府的大门从我视线中退去,当马车拐上寥落冷清的大街,听着辘辘的车轮,哒哒的马蹄,我竟感到了一阵朦胧,不知怎地,靠在轻轻摇晃的车厢上,我开始沉沉睡去……第一眼,我就知道自己又到了那个梦中!确切的说,是我又被那个梦所捕获!因为在最初的迷糊过后,抬起眼,我又看到了一片金色的天空,那颜色,再熟悉不过了,是的,从有记忆开始,我无数次的一入睡,就发现身在此处!在这个梦中,似乎只有前方、左右,而没有后面,我能感觉到光线从我身后射来,投映在前面的天幕上,可是我却不能回头看到后面的光源究竟是何物,那情形,像极你紧靠着墙站立,虽然能够左右扭头,但是无法看清绘在墙上的壁画。

不过渐渐的,我倒是明白了一点:身后的光源绝不是太阳!因为太阳总是在改变位置,可我眼见的金色却没有浓与淡的变化。

再者,我实在无法想象,在什么时候,阳光会像天空中这样,简直是,纯金的光辉与色泽!要说我有什么秘密,那么,就是这个梦了。

梦中的情形简直不可思议,因此我对谁也没有提过,就算是太子哥哥、璐儿也好,我实在恐惧,若是我说出这一切,会不会令他们以为我是疯子?世人都风传,大赵当今的七皇子殿下,文韬武略,诗词歌赋无一不通,假以时日,定当超过昭烈太子,实为天资非凡之人。

然而我自己清楚的很,我根本不是什么天赋异禀,之所以对太傅讲过一遍的文章就能够成诵是因为我已经背过它几百遍了!而所谓的‘殿下儿时便自创出的无双剑技’,天,那根本是我看到厌烦看会的!至于在何处背过书,何处见人习武,答案也许没人会信,是的,正是在梦中,在一个不断重复的怪梦之中!在梦里——你来了。

我正想着,忽然耳畔响起了熟悉的声音,果然正是师傅——不过,叫他师傅是我一厢情愿,他从不肯承认。

师傅。

我向着虚空一拜,每每这样做,我自己也颇觉好笑,师傅的声音没有方向的强弱,因而我不知他究竟站在何处,在这种情况下,朝前面鞠躬还是朝脚下鞠躬根本没有分别。

但是,我既然认定了他是师傅,那么无论如何,我还是应该保持应有的礼节的。

我说过,你不要叫我师傅,我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不,我看着金色的天空,一时间心中有些暖意,虽然赵陨从来没有见过你的真面目,而且也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可是十多年来,我蒙您教导文章、武艺,以及那些我听也没听过的知识却是不争的事实,所以就算师傅你不承认我们的名份,但是师徒之实还是抹不掉的。

……师傅照例沉默一阵,似乎有些妥协,你要叫便随你吧,反正,我们即将分别了——为什么?我刚刚才经历璐儿的离开,如今听说没见面的师傅又要走,心里不由得一阵焦躁,师傅既然有能力摄我入梦,又哪来分别一说?莫不是赵陨哪里冒犯了您不成?摄你入梦?你一直以为这是梦么?他笑道,不过也好,你的理解也没有大错,当然实际情形是你们不会懂的——是,那么……只听得空中长长叹息,分别……是因为时间,我没料到这里时间亦是如此匆匆……有一件事马上要发生了,居然会这么快,我知道它时,本已经晚了,要阻止它更是艰难,但是我又必须全力以赴,毕竟,他们是邪恶的……他们?我努力地思索着,很久之后才嚼出一点味道,试探着问道,是师傅的敌人?哈哈,敌人?不,他们还不足以与我为敌,要消灭他们也再容易不过了,但是……你听说过穷鼠噬狸吧,虽然我不怕他们,但是我不敢对他们——师傅的声音有些自负的骄傲。

……我不知作何回答,毕竟在我心里早已经肯定了一点:我无须明白,也不可能明白师傅说过的每一句话,就像‘夏虫不可以语冰’我深知师傅的知识、思想不是我所能企及的,在这一点上,我就是想不明白他的话,也没有什么可懊恼自卑的。

呵呵,你一定在想我的话怎么前后矛盾是吧?简单一点,就是我投鼠忌器了!师傅仿佛知道我心中所想,解释道他们要尽力破坏一个东西,而我则要尽力保护它,如今他们的破坏虽然已经开始,但是进程并不急切,因而我不敢惊动他们,害怕他们惊恐之下,会给那东西带来彻底的毁灭。

我明白了,我再一拜,忧虑道,可是,师傅您这一去,我怎么办?你?你难道把我告诉你的一切都忘了?只要你记得它们,那么在这个世界上,你便没有什么可以畏惧的了!我心道,记得是一回事,明白又是一回事,天知道那些东西怎么用的?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是,师傅。

其实说来你应该高兴才对,他有些黯然道,开始那几年我领你来这,你不是一直很不情愿么……想来也是,在你来说,被人带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又被强迫着学习这个那个,还连梦都没得作,是够烦心的——不——我脸一红,急欲辩解。

好了,好了,今晚我什么都不叫你看了,只有一样……声音沉默了一阵,又道,怎么说呢,有一件事是你必须知道的,它与你有关,也是我最近才偶然知道的,但是……算了,你去看看吧,看了也许你就会懂了——我心中大叫不妙,但是师傅,你离开之前,总得告诉这十几年究竟是怎么回事吧?还有,您是谁?可是,话音未落,我看到金色的天空忽然一下子绚烂了起来,简直像是融化的黄金一样耀眼!那光芒让我顿时昏厥,神智丧失之前,却依稀听到师傅的声音,……傻子,知与不知,对你们来说又有何分别?……不知,不亦是你们一直追求的幸福吗?对蝼蚁来说,实际上根本无须明白它的洞穴之外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