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往金陵的部队,他们莫非是要——想到这个,我心生一阵激动,连忙问道:贵部开赴金陵,可是想要去勤王?听了我的话,他回头看着我,上下打量了一番:……汝究竟是何人?话中带着浓重的猜忌,此言一出,空气一下子变冷了,他的眼神变得深邃,缓缓道:邯郸城破之后,皇帝即已不知所终,未闻其死讯,也未有人宣布承架金銮……为何,汝将我等开赴金陵看作是勤王?勤王、难道汝闻得皇帝在金陵?据我所知,邯郸陷落以后,进入城中的,除了叛军,便只有匈奴、鲜卑人了……汝口音中有胡腔,敢问……汝究竟是何人!说到这,只见他的手又握紧了剑,目光充满了猜忌与狐疑,我见此情景,心中叫声不妙,连忙解释道:将军,将军误会了!他的意思,是把我当成叛军或胡人了,这让我哭笑不得,说是叛军倒还不怪他,可说是胡人——还真是让人费解。
我道:我们来自帝都,经历过那场大役,是跟随天子一起出城的,而出城之前,听到天子的诏书,里面有‘南巡金陵’之语,所以料想天子必定在金陵。
哦?听了我的话,他大为好奇,这才收起了戒备,问道:汝随皇帝一起出城?汝是官吏?说罢,他又摇摇头,自言自语,不对,汝太年轻,应该不会是天子近臣……没等我解释,君儿忍不住答了一句,赵君是宗室,有资格陪侍天子的。
不好,我刚想阻止,可是君儿的话已经说出口了,直等到天龙将军以及那些骑士都闻言一震之后,她方才感觉到这话似乎说得莽撞了:兵荒马乱之际,谁知道这支部队效忠于何人?纵然他们帮我消灭了土匪,却并不意味着他们一定是朝廷的兵马,如若他们正好是仇视宗室的势力可又该怎么办?赵君,我……是不是说错了……君儿明白过来,愧疚地看着我,脸上写满了担忧.事已至此,再怪她也没用了,我只好在她耳边低声道:如今看情况再说……君儿,一定记住,以后不要暴露我是宗室的身份,这世上……大赵的忠臣已经不多了。
君儿点点头,我放下心来,对天龙将军解释道:没错,我是宗室,但并不是宗藩近室,只因当时天子特下恩诏,令百官、宗室护驾南征,所以我们一般的宗室才可以随侍御驾左右——这样说,既是承认了君儿所说的,而另一方面又能不露声色的让自己与赵室的关系变得疏远,所谓不即不离是也,这样一来,就算他们真的是仇赵的一方,也不会与我这个‘远宗’计较。
没想到,我正费劲脑筋想模糊‘宗室’这两个可能惹来祸端的字眼时,那天龙将军与部下对视一眼,下一刻,却纷纷翻身下马,一会不敢怠慢,站的笔直,朝我行起了军礼,并且异口同声道:赵室蘩生,百尔无尽!赵室蘩生,百尔无尽?我和君儿一时愣住,我诧异之极:为何我已经说明了自己不是王亲贵胄,他们却还是对我如此大礼?更加让人生奇的是,这几百名骑士的话,却是我从前闻所未闻的!赵室蘩生,百尔无尽?我口中咀嚼着这句话,久久不能明白它的意思——当然,从字面上来说,那是极好懂的,可是,在那浅显的誓言后面所隐藏的是什么呢?在我疑惑的当口,天龙将军收起了礼节,翻身上马,他沉吟片刻,一挥手招呼部下道:立刻备一匹良驹给赵公子骑乘!不敢当,不敢当,我一时间撇开疑虑,连忙道谢着,然而,心头一只小鼓却敲得愈响:自己已经摆明了不是什么王亲贵胄了,而他们却依然给予如此崇高的礼节,对于一个普通的宗室来说,这样岂不是显得太夸张了?天龙将军语声一落,很快便有人匆匆拉来了一匹马到我们面前,我谢过之后,便蹬上马背,稳稳地坐好,这才伸手将君儿拉了上来,让她坐在我前面。
这是一匹健壮的好马,当然,和这支古怪军团里面的其他马匹一样,它也是全身黑漆漆的,毛发油亮,不杂一丝它色。
马是通人性的,所以我们刚刚坐上它时,这马根本不听我摆布,直到我双腿夹紧马腹,扯着缰绳原地转了好几个圈之后,它才慢慢熟悉了我的控制,开始驯服下来。
看我熟稔的马术,天龙将军眼里露出一丝赞赏的神色,他对我道:既然赵公子你是宗室,那么大可以放下心来待在我军之中,随我同往金陵,只是……他面有难色,有些事情,或许应该现在说的好——‘将军但说无妨,我执鞭拱手道。
嗯,他很赞赏我的直接,于是大有约法三章的架势,首先,请赵公子你明白,待在我们军中,并非是一件安全的事,因为我等从北国到达此处,一路之上也惹了不少麻烦……总之,现在尾随着我们的敌人到处都是,而且,未来恐怕会更多。
他看着我,面色严肃道,生死伤痛,战士之职也,我们既然是军队,便不可能也不期望能够安然地进军,所以,像今天这样的战斗还会有很多……赵公子,至于去与留,听君自决。
我闻言,不禁哈哈大笑,心中升起一阵豪情,遂慷慨道:古训曰:男儿本自重横行,如今战乱之际,理当更是如此!兵戎当然避无可避的,存身烽火,哪里又曾有过安然乐土?赵陨不是今世之恶来,也无项藉般勇武,不过赵云可以明告将军,若是大事临头,我决不会做退缩的哪一个!好!他点了点头,继续道:再则,我军中从没有伙夫,而所有食水,皆是我将士自寻而得,所以,请恕在将来的一路之上,我无法提供给你们二人食物——作为将军,就算面对的是宗室也好,我还是应当将你们与将士一视同仁,而将士们或许可以将自己的食物分给袍泽,但是决没有义务提供给军队之外的人,关于这一点,赵公子能否接受?君儿,你说呢?我笑而不答,去问君儿,她听了我的话,给我一个满足、欣慰的笑容,坚定道:赵君怎么决定,君儿就怎么决定。
君儿……又听到这句话,我心里的感动愈甚:君儿毫不掩饰她对我的眷恋,便是我曾经将她带入险境也好,如今她依然是那么义无反顾地选择相信我,还愿意将一切都交与我决定。
我情不自禁地紧握她的手,这才抬起头,对天龙将军道:赵云接受——因为您的救助我们才能脱险,如今又承蒙答应我们随军同行,这些赵云已经感激不尽了,至于其他的事,自然无需将军再劳神。
那便好了,他笑着,重新戴上了头盔,然后一扬手中的剑,瞬间,我便再次见识了骑士们的训练有素:几百人齐齐翻上马背,又以近乎同样的姿势执缰在手,整装待发,而那几百匹马居然只是小小的骚动了一阵,却也和士兵们一样识趣地安静了下来。
出发!随着天龙将军一声令下,骑士们一掣缰绳,双腿紧夹马腹,顿时,马蹄踢飞起白雪,旌旗霍然展开,迎着冬日初生的太阳,几百骑犹如离弦的弓箭一般朝远方奔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