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
我手足无措,看到君儿哀伤的样子,迟疑片刻,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怜意,走上前将她拥进怀中,紧抱着那雨湿的身躯,彼此间并没有隔着太多什么,一时间我能感觉的道她此刻所有的委屈与伤心,我重复道:君儿,很对不起……赵陨不该这么说你的。
君儿仰头望着我,眼圈发红,赵君,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说罢这话,她怒向楚妍道:……贱人!说!是不是……你是不是已经背叛了大家,去跟了尚羌了?!君儿!我皱了皱眉,一面喝阻着君儿,一面不相信地看向楚妍,不敢相信,这么漂亮的一个少女,会作出如此卑劣的行径。
君儿咬牙切齿,早知道你是什么样的贱骨头了……当日,在杭州上船时,没有人愿意被卖到北方去作妾、作奴婢,所有人都是哭哭啼啼的,只有你,反而哭着求我让你上船,让你卖掉自己!……我怜你,怕你有不得已的苦衷,才好意留你在我身边,谁知,从那开始便不断地有金钗、玉镯之类的不见了……好,这个,我尚且可以原谅你,可你报答我的又是什么,贱人!你竟下作到在我面前勾引刘笙!……如今,如今你真的背叛了大执事,背叛刘氏了么!?听着这一桩桩,我瞪大了眼,凝视着楚妍,我多么希望,她会摇头,会否认所有,然而,我看见,流着眼泪哭泣了许久之后,终于啜泣着抬起泪汪汪的眼来,她却全体承认下来:没错……小姐,你全没说错……够,够了吧……,我需要钱,更加需要活……活下去,我不要……不要死掉,所以,跟着王子大人也好……背叛执事,丢下大家也好……我……我……听到这话,君儿几乎忍不住又要去打她,我虽挡住了君儿,而一颗心却沉到了最底下:楚妍,多么好听的名字……不能忘记,当天在甲板上轻盈舞动的她是多么可爱天真,那是这人世间值得赞赏与珍藏的美丽啊;却更加不敢想象,白绢染上了洗不掉的污迹,最纯洁的玉石中心,却是土灰。
我摇了摇头,将这一切的念头从脑海中甩掉,目光复杂地注视着楚妍,良久,才能心情平静地问她:……那些就算了,如今我只问你,你愿不愿意带我们入城?她惊恐的一抬眼眸,忽又黯然垂下,公子,……做不到……你们,没法子进去的……带我们进去!君儿愤怒极了,竟趁我不防,挣开我的怀抱,冲上前去,狠狠地踢在她腿上,楚妍沉默地咬着下唇,哪怕被君儿踢中腿弯踉跄着站立不稳,却忍着所有痛苦,不闪也不避。
君儿,够了,够了!我拉住君儿,……刘氏也好,王阐也好,他们的钱买不了一条命的,也许,楚妍根本就没做错什么,命是她的,心是她的,咱们……管不着,既然她不愿帮助我们,随她去吧。
将来的一切,任凭个人造化好了。
听了我的话,楚妍怔了一怔,流泪的眸子看着我,里面是一片茫然,君儿也沉默了下来,良久,她道:赵君,放开我。
挣开我的双臂,君儿再次走到楚妍面前,默默地凝视她一阵,然后,对着她的面颊又是狠狠地一巴掌,这一次,楚妍再也经受不住,呻吟着跌倒在了泥泞之中,嘴角流下血来,她就以跌下去的姿态倒在泥水之中,仿佛麻木了一样,一动也不动,任凭冰冷的水浸着一双手臂。
够了!君儿对我使了个手势,制止了我的劝阻,回过脸,对着楚妍冷冷道:这一掌,是替刘侯与执事大人打得,从今以后,那张卖身契权当作废了,咱们生死不欠,而你……最好跟着你的王子大人滚到天边去,是被抛弃也好,是被转手卖掉也好……总之,到你死为止,不许再回到杭州,不许再回到金陵!……以不屑的眼光最后睥睨了她一眼,君儿回到我身边来,长息一声,又柔顺的靠进我怀中,赵君,咱们走。
我心中极是不忍,极是无奈,然而,最后只有搂着君儿默然地离开,拉起缰绳,我们牵着马匹从旁边的山上绕过这一段路……最后一次回首,看见楚妍还卧在冰水中,低着头,一缕长发披散在红肿的脸颊边上,她的目光没有一丝热度,在这莽莽苍苍的天地间,显得是那么孤独无依。
留意到,在她的手中,仍然紧紧攥着那一把的枯草。
赵君,看什么呢?君儿没好气的。
……没什么。
我果决回过头来,翻身坐上了马背,稳当之后,对君儿伸出了左手。
××××××××××××××可是楚妍说的没错。
纵马徘徊在林子里,遥遥地望见渠寿南门的戒备森严,我不由心生感慨道。
千算万算,还是算错了一步:显然是刚刚的那场大雨帮助了尚羌,西门边上的战斗也许因之提前结束,总之,只见城头上已经至少来了十几个海盗,他们手中都拿着武器,警觉的伫立在自己的位置上。
现在我只要纵马一冲出林子,大约没片刻就会被发现,然后更短的时间之内,城门会落下来,将去路挡死。
(渠寿的南门有一个狭小的瓮城,两重城垣两道城门,外边一道是可以拉起来的搭在护城河上的木桥,里面则是吊着的石门。
拉起外面一道,敌人便无法过河,而万一还没拉起来敌人便已入城的话,还可以迅速切断绳索放下第二道门,很快地截住来犯之敌的去路。
)要怎么办?最可恨的事,再莫过于到了门边却入门无路了!我连连懊恼着,竟不知如何是好。
赵君,将马骑快一点,冲得进去么?君儿见我懊恼,建议道。
没那么简单,我仰天喟叹,不是进去进不去的问题,而是全城戒备之下,我们进去了又该怎么接近县衙?或者说将来要怎么脱身?你看,海盗们都回来了,显然是战打完了,一时之间,他们哪有那么快松懈?我不怕打不进去,就怕引起了注意,把他们所有人都招惹起来啊。
这么说……没办法了?君儿愣了。
只有见机行事了……我也心急如焚啊,据楚妍说的,此刻疏之兄已经死了,八将军他们又怎么样?他们会不会也被杀掉了?还有……雪儿呢?她会遭到怎样的命运?不知为何,我没有去想那颗了不得的传国玉玺,反而将心思都放在保存着玉玺的那个人身上。
太子哥哥的玉佩还在她身上,赵陨此刻只希望,太子哥哥的东西,能够沾染了他的勇武,从而为她挡去所有的魑魅魍魉。
只是,就算如此想着,为何我的心还是一直放不下来?焦虑了好久没有办法,就在这个时候,猛然听到后面传来草木的沙沙声,像是有人朝这边走来了,我和君儿紧张地转头看去,连气也不敢出,一柄琅荆剑握在手里,我蓄势欲发。
然而,当来人出现在我眼里时,我终于松了口气,将剑垂下,原来来的正是一瘸一拐的楚妍,我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为何也来了?仿佛怕君儿又去打她,听到我的话,她有些瑟缩,停在三四丈开外,也不说话,尚有泪光未干的眸子看着我,里面全是茫然和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