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的呼喊声中,我全身一动也不能动,呆呆地仰头看着天上一轮月亮,心中震惊万分:如果不是在夜晚,如果不是它高挂在天空,我几乎不能肯定它就是照耀了人世千万年的那个月亮——情形简直称得上恐怖,只见天上那月亮已经变成了幽蓝色,一望之下,给人对着寒冰般的感觉。
幽蓝的颜色越往中心部位越深邃,可又并非全然融为一体的色调,在月亮的中心处,是很多更为明亮一些的凸点,看起来,就像是许多燃烧着蓝色火焰的火炬将焰头凑在一起似的。
月亮的异象还并非如此,我清楚地记得自己的生日:大赵天极三十七年九月二十九日,这日子或许并不特殊,但是正因为它不特殊,才恰恰证明了一点,那就是今日绝非十五月圆之日!为何会如此?可是我现在看见的月亮,正是完整的一个圆形!不过,月亮的周围像是长出了长长的‘角’,确切的说,那是月亮发散出的集中的光芒。
角的颜色比之月亮本体略淡一些,可是长度却几乎横贯了六分之一的天空,尖锐而幽冷的颜色像极一支支长箭,仿佛只待弓弦一拉开,便会直射人间!更令人恐惧的事情在发生了。
我才开始仰头看时,月亮还在以不明显的速度倾斜着,然而到了此时,忽见得月亮光芒一闪,冷光竟是流水一样泼将下来,众人顿时乱作一团,望天叩拜者有之,大哭大喊者有之,总之是整个帝都喧嚣一片。
就在震天的叫嚷之间,月亮的移动霎时加快,越来越低、越来越低,看上去几乎沉在了树梢之下,光芒照得全城像是白昼一般。
妖物!妖物!震天的惊呼之中,皇城里的宫人太监们亦开始尖叫,很快,御林军终于坐不住了,我看见荣门被打开,然后潮水般的甲士呼啸着出城、列阵,咚咚的鼓声中,将军一声令下,站角吹起后,无数支利箭雨点似的向近在咫尺的月亮射去!我直到这时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背上冷汗直冒,脑中却是疑窦重重:连御林军都出动了,这么大的事情,为何到了十八年后竟然演变得仅仅只是一个传说了?并且还是不见于任何记载,只流传于街头巷尾的传说?再者今年——太子哥哥今年也已经十六了啊!姐姐也有八九岁了!又是为什么,这么多年他们却是一直瞒着我?一阵阵的箭雨如同蝗虫一样遮天蔽日,划出一道道冷艳的关弧,射到很高的地方,然后不知落到什么地方去了,然而月亮似乎一点也没被震慑住,依旧越来越迫近宫室。
这时,不知城中哪个角落传来了敲击锅盆的声音,继而像传染似的,几乎所有人家都摆出了锅盆,一面大力敲打着,一面大声呼叫,人们竟是以驱赶天狗的方法来驱赶月亮!听着听着,满城的咚咚声已经不是在耳中,而是直接在我心里响起!一时间我有种冲动:我要进宫,我要看着自己出生的那一刻究竟发生了什么!想着,我迈开脚步,飞快朝荣门奔去!忽然,却听到一阵巨响,轰隆、轰隆、像是无数战车碾过天空!像是盘古抡起大斧劈向混沌的巨响!是龙咆虎啸!是天兵天将在摇旗呐喊!什么?!我愕然回首,下一刻,脸上竟然滴落了几滴冰凉的雨水!天!是打雷!是下雨!可是月亮还在!我心里顿时感到恐惧:既然有雨,那么怎会有月亮?不是月亮,那蓝色的又是何妖物?!正在我要仔细观察蓝色的‘月亮’时,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只见眼前的军队人群、楼台宫殿忽然变得飘飘渺渺,全部景象都模糊了起来,世界像是水中的倒影,本来很清晰,然而此刻,却有人投下了一刻石子,将一切也打散开来!别!师傅!我手足无措,大呼道,师傅,久一些,让我再看久一些!!闭嘴!不然我杀了你!耳中的吆喝声、呼啸声万籁俱寂后,我却听到有人压低了声音威胁道。
睁开眼一看,周围竟然一片漆黑!在刹那的惘然过后,我感觉腰间像是抵着一件坚硬的东西,天!我现在又是在何时何地?!过了好一会儿,我才逐渐适应了周遭的黑暗,缓缓侧过头,只见身边迫着一个黑影,从车帘透过来的微光将‘他’勾画出了一个模糊的轮廓,看上去,似乎有着很矮小的身形。
我明白现在究竟是什么状况之后,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原来不是师傅要唤我醒来,而是,我居然在回宫的途中被人劫持了!而此刻抵在我腰眼里的,正是一把匕首!怎会撞上了这么巧的事情!早不来,晚不来,却在我快要找到谜底时给我全部搅和掉了!真是——好个不开眼的刺客!想到这里,我不禁恼火,沉声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劫持我,不要命了么?!闭嘴!出乎意料的是,我听到的竞是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刺客居然是一个女人?我这才有些明白,难怪刚才一直闻到一股奇奇怪怪的味道,原来竟是脂粉味。
想明白了这点,我稍稍收起了莫名的怒火,反而好奇道,你是女的?女人也能作此刻?联想起下午当街的血案以及那些仆役的描述,我诧异:难道是你……刺杀岑侍郎的也是你么?她一听之下,大惊失色,竟然把刀一横,直接抵在我颈上,咬牙低声喝问道,岑侍郎?你认识那个胖子?!你和他是一伙的不成?!……说清楚!颈上的刀紧了紧,我斜眼一瞥,见刀锋是正常的银白色,看来这刀并没有喂毒,想通了这一点,我暗自松了口气,很自然笑道,不,不认识。
怎么,你们有仇?不关你事!她喘了几口气,似乎很累似的放下了匕首,歇了半响又道,放心……你不用怕,我并不杀人,只是被人追得紧,想借你这里躲上一晚,天明开了城门我就放你走。
好有趣的女子,我心里暗笑,不过听她说话,似乎并不知道我的身份,于是试探着问道,你打算劫持我一夜?她瞪了我一眼,并不回答。
气氛一时寂静了下来,我这才发现车子已经停住,心中一惊,连忙问道,小黄……不,车夫呢?你把我的车夫怎么了?!没有杀他们!她冷冷答道,只是他们不如你配合,大呼小叫的,我索性将他们打昏,扔进巷子里了事。
打昏?扔进巷子里?我哑然失笑,果然江湖儿女,行事……呃,行事与众不同,在下实在是佩服、佩服。
你讽刺我?!女刺客却聪明的很,有些微怒道,你好像一点也不怕我?为什么?难道你不怕你问得我火了,我再一不小心杀了你?说实话,我并不真正提防她,甚至内心深处已经将她定位在了一个稚气未脱的毛丫头上,道理很简单,若是遇上了惯走江湖的女侠,为避麻烦,绝对是趁我没反应过来,连我也一道打昏的,根本懒得、也不必像这女孩一样陪我问问答答,更不会那么容易便被我勾起了脾气,这也算是少女和成年女子心性的不同吧。
你不会不知道我是何人,然后就冒冒失失地打人抢车了吧?我眼珠转了一圈,故作诧异道。
……她一时语塞,虽然四周黑,可是我还是能感觉到她一定是被我说中脸红了,许久才听她丢下一句,是又如何?本姑奶奶喜欢!你有意见怎的?!噗哧!少女讲话,本就带着一股子娇憨可爱的语气,那是别的年龄女人所模仿不来的的纯真,而且这个女刺客的回答,更有一分耍赖赌气的狡黠,两者相加,虽是她故作粗口,我却不感厌恶,反而忍不住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