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风雨飘摇的夜。
董漓颖手持烛台,来到张致森床前,伸手轻探他的额头,沾了一手的热汗。
为他掖好被子,董漓颖便起身要走。
张致森下意识地拉住她的衣袖,喃呢道:别抛下我。
董漓颖温婉浅笑,目光良善,使他平复下来,安稳入睡。
当董漓颖再回来时,手中已经捧着碗药,一羹一羹,不失温柔的送到他唇边。
她的手每每轻柔抚过他的额,他的心便跟着动荡起伏,经久不息。
董漓颖陪在张致森床榻旁,两天两夜,衣不解带。
午夜梦回,惊醒的张致森望见床榻边蹙眉而睡的董漓颖时,嘴角浮现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夫人请放心,张施主高烧已退。
佛寺的主持慧能大师在替张致森细细察看过后,起身对董漓颖说。
董漓颖双手合十,感激的说:大师大恩大德,我俩没齿难忘。
慧能慈祥一笑,道:此等小事,夫人不必介怀。
这是夫人要的船票。
慧能从袖中拿出两张票子交到董漓颖手中。
董漓颖接过票子,谢道:有劳大师。
慧能走后,张致森下了地,对倚窗失神的董漓颖说:他们会没事的。
董漓颖没有回头,望着蔚蓝的天空,声音飘渺:我可不认为许宪会为了我如此劳师动众。
张致森冷笑,道:你肯承认了。
董漓颖摇摇头自顾自地笑了起来,最后以挖苦的语气说:那些人是为谁而来的你最清楚。
张致森盯着她,双眸不带一丝温度。
你想说什么?董漓颖连连失笑,伸出手轻轻拂过他受伤的手臂,别告诉我,你如此奋不顾身是喜欢了我。
张致森眯着眼望她,心中大为震惊,却不动声色,如果我说是呢?董漓颖先是沉默,抿嘴一笑,然后打破这令人害怕的寂静说道:这世上可没有那么多无缘无故的爱。
他面无表情,而且充血的眼睛显得有点呆滞。
我是张华鑫将军的儿子。
董漓颖转过身,淡淡的说:原来如此。
只要我回到盐城,我保证,没人敢再伤害你。
张致森来到她面前,凝视她,眼中闪动着莫名的光芒。
你自是有那个能耐。
董漓颖斜翘半边嘴角笑着。
大帅府内,白素轻轻摩挲着一尊童子瓷像,一圈,又一圈。
顷刻,葱白似的手指突然顿住,狠狠地将其推到在地。
一声玉碎般的哀鸣后,粉身碎骨,满地狼籍。
正在书房办公地许宪急忙奔了过来,紧紧搂住白素瑟瑟发抖的身子,语气极尽温柔:别这样,我们日后还会有很多孩子的。
白素伏在他襟前,哭不成声,对不起。
许宪轻抚着她披散的发,劝慰道:你没有对不起我,都是我不好。
白素依旧在哭,许宪却感到无比痛快。
怀里的这个女人亲手害死了他最爱的人,这份刻骨铭心的恨,只怕今生今世都难以忘却。
但又有什么关系呢?他有一生的时间去报复。
凉夜里,夜雾袭来,寒风冷冽,船头上的董漓颖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张致森来到她身边,将手中的斗篷为她披上。
在这种时刻,我们不能生病。
我会小心的。
董漓颖拢了拢斗篷,将自己包得紧些。
等下了船,你有什么打算?张致森轻声问道。
董漓颖望着他,反问道:你愿意暂时照顾我吗?张致森嗤笑一声,说:当然,这是我欠你的。
我出去买些干粮回来。
张致森放下手中的灯盏,对一旁的董漓颖说道。
董漓颖坐在床上,看着他说:小心。
张致森点点头,转身离去。
待他走远,董漓颖猛的从床上坐了起来,拿起身边的包袱,打开房门快步走了出去。
走了不过十米,她感觉到有人一把拉住她,不由得大吃一惊。
她待在那儿不动,慢慢回头,向身后的张致森一笑,说:你怎么在这里?张致森挑眉微笑,伸手扣住她的腰身,贴近她耳畔,你在找我?我害怕。
董漓颖靠在他襟前,柔柔弱弱地说着。
你也会害怕?张致森搂紧她,似笑非笑地说。
董漓颖挣开他,淡淡道:起风了,我们快回去吧。
你既然害怕,我会寸步不离的在你身边。
张致森笑着凝视她,黑白分明的眸子显得深沉。
董漓颖任由张致森握住自己的手,唇上挂着淡漠的笑容。
天已经大亮,张致森将包袱挂在肩上,与董漓颖并肩而行。
睡得不好吗?你的脸色很难看。
张致森满是关切地问着。
当看到董漓颖挫败的眼神,他弯弯嘴角,双眸沾染了丝丝笑意。
快走吧,船可是不等人的。
董漓颖努努嘴,迈步向前。
待他们走到市集时,张致森突然握住她的手腕,压低声音问:有人在跟踪我们。
董漓颖霎时警觉地睁大眼睛,随着张致森的目光望去。
温廉?董漓颖大惊失色,双脚竟怔在原地,不能移动分毫。
怎么了?张致森见她如此,深感疑惑。
快走,不能让他找到我。
董漓颖抬首望着他,语气坚定。
我们会安全回到盐城的。
但愿如此。
董漓颖嘴边浮起一个虚弱的微笑。
张致森拉着她的手,越过熙攘的人群,急促跑向码头。
与此同时,身后有枪声响起,受惊的人们尖叫着逃离,街道上一片狼藉,已经没人注意到张致森带着董漓颖朝另一个方向跑去。
微弱的烛光丝毫影响不了荒寂丛林的铺天黑暗。
四周阴森的气氛让人毛骨悚然,偶尔传来的几声野兽嘶叫使人越发心寒。
天色已黑,我们必须停下来。
张致森松开董漓颖的手,拿出火折子。
今日在市集那些人是来找你的。
张致森将几根木柴叠在一起,点燃了火折子。
你害怕了?她凝视他,目光迷迷离离。
张致森愣住,因这奇特的流光,令他年青的心,跳了又跳。
你认为我不该害怕吗?董漓颖沉默不语地注视他片刻,历尽艰辛才从南京逃出,眼看离盐城不远了,若是在这紧要关头被破坏,之前所有的努力就功亏一篑了。
张致森扬起眉毛,但一言不发。
你若害怕,大可扔下我独自逃离。
董漓颖垂下头,低声说着。
张致森一脸莫测高深地注视她。
我不是你。
你是少将军,我自然不能与你相比。
董漓颖微笑抬头。
张致森对董漓颖皱眉。
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一个女子?一个无枝无依的弱女子。
董漓颖收起笑容,楚楚可怜的说着。
张致森冷笑出声,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久久不语。
她的眼睛眯了起来。
你一定会有办法使我们安全回到盐城的。
若我说没有呢?张致森轻轻一笑,目光高深莫测。
不会的,你可是张致森啊。
董漓颖嗤笑,把头靠在他手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