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张倩趁许宪酒醉在床,悄悄出了门,又来到董府,求见董睦月。
夜深人静,守门的人是不敢轻易打扰主子歇息的,偏偏这时被芯雪看见,她就自作主张去禀报已经卸妆,准备歇息的董睦月。
董睦月坐在梳妆台前,回眸蹙眉盯着芯雪看,目光有些咄咄逼人,你那点心思以为我不知道吗?可别忘了,你自己是什么身份?也敢去觊觎人家副帅妾室的位置?芯雪低眸,脸上一阵白一阵青,踌躇了片刻,终究还是缓缓开口:奴婢知道自己出身卑微,不能有太多妄想,但又有谁愿意一辈子给人使唤?我也只是想,后半生能衣食无忧罢了。
你这样想没用错。
董睦月颔首冷笑,复有道:只是,你千不该万不该,看中许柏这个负心人。
芯雪把头埋得越来越低,眼泪忽然汹涌而出。
小姐,是奴婢痴心妄想,求您饶过我这一遭吧。
董睦月并不回答,眼底带着莫测高深的笑意,隐含了几许算计。
半响,她起身弯腰去扶起‘她’,道:如果,你真的那么想要得到,我是可以为你成全的。
芯雪怔住,却又听她淡淡道:要知道,他许宪要的不过是个替身而已。
烛光映照在董睦月侧脸,眸光盈盈,隐隐有藐然笑意:至于由谁来当,这根本不重要。
芯雪愕然地看着她:您是说,要我?董睦月直视于她,眼芒一掠而过,但笑不语。
迎着她深不可测的目光,芯雪只觉得全身泛起寒意。
论心计,或许董睦月和董漓颖旗鼓相当;但若论起手段,她可远比董漓颖心狠手辣,决绝无情得多。
就在芯雪犹豫不决之际,董睦月又笑了起来,道:当然,你也可以选择继续当个任人欺凌的丫头,过了三十岁,我自会求娘亲,给你找个好人家,也不枉你这些年来对我忠心耿耿。
芯雪如何敢想象下去,立即便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道:小姐,求您垂怜,奴婢万分愿意为您效犬马之劳。
董睦月微笑不语,缄默负手,只是深深看芯雪,眼中不掩鄙夷之色。
琉璃灯下,张倩紧紧绞着手中丝绢,抬首望向来人,只见她依旧气定神闲,毫无作为胜利方的嚣张跋扈、盛气凌人之态。
触及张倩怨毒的目光,董睦月忍不住叹道:为一个并不爱你的男人,值得用一生去怨恨、妒忌吗?张倩冷冷一笑,道:能为自己所爱之人去嫉妒,何尝不是乐事。
董睦月一呆,旋即微笑颔首。
你该知道,他由此至终,倾心的只有你姐姐。
张倩噙了一丝笑意,目光却灼灼迫人。
厅里很静,只有西洋大摆钟转动的声音,滴滴答答,清脆而利索。
你,要喝茶么?董睦月淡定微笑,答非所问地说。
我。
董睦月转过身去,动作娴熟地摆弄着精致的茶具,然而,张倩迫人的目光仍然在她背后流连。
趁热品尝吧。
张倩勉强笑笑,也不说话,只接过她手中的茶壶,说:谢谢。
院外风荷西子笑,明前龙井女儿红。
许家当日也是靠它发迹。
董睦月优雅地抿了口龙井,用云淡风轻的口吻对张倩说。
张倩自是不知许宪以前之事,如今听董睦月这样一说,先是一愣,接着浓重的无力感便从心底涌上来,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他没告诉你吧。
董睦月轻扬唇角,直视她的眼睛,眸里神色莫测,你想听我说个明白吗?张倩死死咬住下唇,眸光里有掩不住的悲凉。
如何?烛影摇曳,映照在董睦月脸上,将她的神色照得格外清楚。
她容色冷若冰霜,双眸不带半点温度,只定定地看着你微笑,笑得令你心里发寒。
张倩蹙眉,唇角紧抿做一线,似乎在思索什么,半响,才终于道:你不必说,我只在乎他今后留在谁的身边。
旁的,一概与我无关。
闻言,董睦月狂妄地笑了出声,逼上她的眼睛,道:可也不见得,以后让他死心塌地的女人会是你?四目相对,一时沉静无声。
若你,不肯。
定然。
她一面说,一面抬起眼角看董睦月,目光扫过她清秀的脸庞,低头间,耳畔翠环,莹莹光华一转。
董睦月冷冷凝眸,沉下脸来,说:定然如何?却又不等张倩回答,便又道:定然让你称心如意吗?敞开的五彩玻璃窗有风吹过,吹得她们衣炔飘飘,透衣生凉。
董睦月深深看着张倩,忽然微笑,不如,我们做个交易。
张倩略作迟疑,终究颔首。
芯雪贴近门边,凝神倾听,却依旧未能知晓一二。
如何?你害怕?见张倩面露惧色,董睦月陡然笑了,朗朗笑声却是冰凉透骨,听不出半分笑意。
张倩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转身行至窗下,寂静而立。
这些年来,我没有一刻不想从良,只是时不与我。
如今,好不容易有个机会,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去捉住。
哪怕到最后会粉身碎骨,我也无悔,至少,我从未对命运妥协。
董睦月淡淡垂眸一笑,心下只是黯然。
董睦月步至门口,身后却听得张倩的声音充满感慨地道:四小姐,以你之才,如若为男,定当成王。
她微窒,不觉停下步伐,眼眶已有湿意,勉强笑了笑,然后轻启朱唇,道:纵得天下又如何?我念的,求的,爱的,终究还是得不到。
凉风拂面,月色如华,深庭大院衬着投落在地的斑驳幽影,越发凄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