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国家正值多事之秋,然而在上海依旧是升平世界;尤其像瑰丽这种风月场所。
华灯初上,到处都是一片莺歌燕舞、纸醉金迷。
舞厅里人声嘈杂,乐队卖力地演奏者颓靡的歌曲。
朦胧的灯光自每个人脸上依次射过来,熏人欲醉。
安儿冷眼看着这一切,眼底毫无波澜。
相比起初来时的懵懂与惊惧,她现在虽可以平静面对,但依旧无法融入其中。
可身为老板的庄宁却从不与她计较,也许是她性子里那股倔犟吸引着他,也许是庄宁觉得新鲜,总之,他每日锦衣玉食的养着她,却不强迫她做任何事情。
但安儿明白,庄宁到底是个生意人,开的也不是善堂。
先予后取不过是一种生意的手段罢了。
这天,一脸浓妆艳抹外带一身露骨旗袍的夏婉带着醉意走到安儿身旁:安儿,你怎么整天闷在这里?像我们这种女人,有的也就不过是这几年的短暂青春,一旦错过,就什么都没了。
我知道,你还年轻,又有老板宠着,定是听不下我的话。
但为了你好,我还是要说。
趁早攒多几个钱总比那些什么个爱情要来得实际。
对夏婉的善意提醒,安儿并没有解释过多,只是笑了笑,道:我明白了。
此时,舞厅里突然传出一种骚动,一个打扮华贵的女人正指着‘瑰丽’当红舞女颜碧竹的鼻尖,厉声怒骂:你这个不要脸的贱货,不过是仗着有几分姿色,也敢跟我抢丈夫?对于这样的事,‘瑰丽’每日都要上演数十次,对那些留不住自己男人而发泄在情敌身上的女人,开始大家还觉得新鲜好看,但久而久之,对此也就见怪不怪了。
不过这次的主角是颜碧竹的话就另当别论。
也难怪陈太太生气,自己丈夫与歌舞厅舞女的一段情在上海闹得沸沸腾腾,每日都见报,身为女人的她能不气愤、能不妒忌?于是便有了今日的这场闹剧。
我跟禹城是真心相爱的。
颜碧竹低头轻声道。
陈太太的目光蔑视起来,透过人群,毒得像把刀:真心相爱?多么好笑的一句话。
你也不看看你是什么货色,凭你也敢觊觎我的地位?我告诉你,别说当陈家的姨太太你没资格,就连当下人也怕辱了陈家的门声。
此时负责管理瑰丽的顾湄心越过重重衣香鬓影走了过来,挡在颜碧竹身前维护道:这位太太,你也是有身份地位的人,怎么也在这里闹?难道你就不怕辱了陈家门声?好啊!你们仗着人多是吗?我看你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陈太太被她一说,恼羞成怒地扑了上去掐住颜碧竹的脖子,叫骂道:我掐死你这个贱货!住手!你疯够了吗?少在这里丢人现眼。
一直躲在暗处的陈禹城见状吓得立刻跑了出来拉开失去理智的陈太太。
什么叫丢人现眼?你去玩女人就不是丢人现眼?陈太太不断捶打着陈禹城来泄愤,泪水浸湿了他的华贵的西装。
别哭了,我们先回去吧。
陈禹城向颜碧竹投去一记歉意,然后扶着陈太太快步离去。
湄心姐,我。
颜碧竹欲言又止,双手不安地绞在一起。
没事,这只是任何一个年轻女人都会犯的错。
顾湄心浅浅一笑,又投身到应酬当中。
怎么还没睡?庄宁只穿了件浴衣,头发没有干透,垂下来的头发还滴着水,亮晶晶缀在眉心;像个刚刚闯祸逃出来的坏孩子。
你呢?安儿转身笑问。
庄宁将手上的衣服为安儿披上,应道:我是因为要去应酬。
我是为了去学习应酬。
安儿勾唇浅笑。
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你就是我要找的人。
庄宁抚了抚安儿的脑袋,语气温柔,让人真想沉溺于其中。
你就不怕日后我会反咬你一口吗?安儿逼视他,不见喜怒地问着。
我庄宁看人从来都不会错。
庄宁自信满满的说,嘴角忍不住上扬。
她抬头望了望他那带笑的眼睛,但愿到了那个时候,你还能如此自信。
庄宁把脸凑上去道: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你很喜欢下雨天。
撑着雨伞的庄宁侧过头来看身旁满脸笑容的安儿。
淋淋雨能让人清醒些。
哦?安儿夺过庄宁手中的雨伞,再将其收起,让雨滴落在身上。
庄宁握着安儿的手,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但安儿还是会脸红。
庄宁俯身吻她的耳根,问:你有没有一点喜欢我?没有。
安儿的回答是那么坚决而快速。
看来我的魅力减退了。
庄宁叹气。
老板。
阿白的出现让庄宁有些不悦,但还是怒不行于色的对他问:什么事?阿白凑到庄宁耳畔低声耳语了几句,声音很小,连离庄宁只有一步之遥的安儿都听不见。
只见庄宁听完之后,脸色煞白,焦急的神情第一次浮现在他脸上。
阿白,你派人先送安儿回‘瑰丽’。
庄宁交代完后就匆匆离去。
负责送安儿回家的人是阿白新收的手下小马,安儿望着站在自己身旁略带腼腆的少年,笑靥如花,原来庄宁手下竟有那么好玩的人。
小马感受到自己被注视,在抬头的那刻,看着安儿亮如星辰的墨眸,慌张地低下头,脸越发通红。
你叫什么?安儿问。
小马怔住,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安儿,犹豫片刻才说:他们都叫我小马。
新来的吧。
安儿又问。
嗯。
小马点点头,心却乱了。
小马,在这里我没有朋友,你能当我朋友吗?安儿定住,目光一片诚恳。
安小姐愿意跟我做朋友?当然。
安儿微笑,你跟他们不一样,你是个好人。
等安儿说完这句话,小马便彻底乱了步骤,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轻易答应。
细雨如丝,绵绵不绝。
舞池里,他轻搂着她的纤腰,跳着华尔兹,所有人为之瞩目。
颜碧竹靠在蒋江肩上,轻声问:我的一曲舞值一万大洋吗?蒋江薄薄的嘴唇向上扬起了迷人的弧度:你不值,谁值?颜碧竹莞尔一笑:蒋少爷,你过奖了。
是你谦虚了。
听说,连陈禹城都是你裙下之臣。
蒋江看着眼前女人美艳的妆容,很是欢愉。
当听到陈禹城三字,颜碧竹眼里有一闪而过的怨恨,山盟海誓又如何,依旧敌不过现实的残酷。
盈盈一笑后,颜碧竹吻上了蒋江的嘴角,谢谢你,蒋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