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来时一样,路非常颠簸,卡车在公路上艰难地行进着。
不一会车身就要跳起,因为又经过一个大坑。
四五个日本兵荷枪实弹地监视这我。
我到现在也没有想明白这件事,我觉得他们纯粹是多此一举,像我这样经历过数天严刑拷打弄得遍体鳞伤,期间只吃了一小碗米饭的人,还能做什么呢?我的胳膊没有知觉,双手也没有知觉,指头肿得有平常两倍大,脸上和背部也还留着日本兵恩赐的伤口;肚子很痛,感觉有一只猫在里面疯狂地抓挠;阴囊千疮百孔,睾丸肿得有鸡蛋那么大;由于保持脚趾触地的姿势太久,我的双腿更像是一碗硬梆梆的果冻!卡车不断向前开,随着车身的弹跳,我的身体也随着弹起,又落下。
我开始想知道,为什么他们不杀我。
毕竟,我是他们从一个菲律宾小村里抓到的美国士兵,而且,和当地人很亲近。
我只能认为,他们相信了我编造的故事。
(在坦克被毁之后,逃进了丛林。
)他们或许形成了一种思维定势,——一般的战俘在经受过酷刑之后,一定会供出他们想要知道的一切。
我相信自己在失去知觉之后,没有说错话,也许我在昏迷之后一直嘟囔着: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有一点是肯定的,就是我没有任何把柄落在他们手里,如果有的话,我死定了。
等到了日本我才知道,他们没有把我杀掉的另一个原因在于,我是他们需要的强壮劳动力。
天开始变黑了,地平线上出现了一片房子的模糊轮廓,房子外面的大片空地上围着一圈铁丝网。
卡车开得更近一些,我发现了熟悉的棕榈棚屋。
我意识到自己又回到了奥唐奈集中营来了。
我转了一个完整的圈子,进来,出去,兜了个大圈子,又进来了。
我还活着,虽然不是活得并不是很好,但是起码活着回来了,能活着真好。
黄昏时分,这辆卡车开进了奥唐奈集中营的大门。
司机对看门的日本兵说了些什么,又继续往里开了五十英尺(确切的说,这个地方就是我们刚到奥唐奈集中营的时候竹田大尉训话的广场),后车厢里的日本兵把我推下车。
几秒钟之后,卡车绝尘而去,当真是在一片扬起的尘土中离开的。
我想站起来,但发现根本办不到,双脚不听使唤,脚疼得很,双腿仍然处于麻木状态。
我想用手拍拍大腿和小腿,放松一下紧绷的肌肉,发现胳膊太不起来,胳膊像灌了铅,沉重无比。
所有的手指都肿胀不堪,有平时的两倍粗,上身活动困难,背部和颈部僵硬,好像是受到了一块截面为2英寸×4英寸的木板重击一样。
总不能在广场上躺着过夜,就是我愿意,看守也不愿意。
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我总算站了起来,蹒跚着向一座棚屋走去。
有数百个兄弟躺在壕沟前面的空地上,他们都是痢疾患者,随时等待着排泄,有些人在排泄的时候,掉下壕沟,再也起不来。
扑面而来的恶臭加剧了我全身的痛楚。
突然我听到一个声音:你好!ten-spot(作者的昵称,意为10美元),有段时间没看到你了,还以为你去了靴子山,还好吗?我朝下看去,发现说话的人是跟我在同一个排的好朋友鲍勃·彼得森,他和我一样,都是中士,我们在一起并肩作战,打过很多次仗了。
在巴丹半岛上的一次战斗中,他曾因作战勇敢而获得银星勋章。
我们营撤往巴丹后,我们一直呆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