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仿佛又回到了幼年,看到了穆带着我游戏玩耍,带着我翱翔在蓝天上,在我痛苦迷惑时,以他独有的方式温暖着我。
我的老大哥,除了眼泪我再也找不到其他的方式来表达我对你的思念,穆!夏亚,你醒了吗?我们都很难过,但是现在还不是悲伤的时候,战斗还没有结束,娜塔尔和我们大家都需要你!玛硫哀伤的语调却提醒着我,现在还不是消沉的时候,我要继承穆的愿望,把大天使号带出去。
我明白了,玛硫麻烦安排人维修一下图腾,我马上就出击我知道了,你还是先去看看娜塔尔吧!医生说她已经脱离了危险,至于芙蕾重度烧伤,还没有脱离危险。
玛硫还是那么善良啊,即使是面对杀死爱人的那艘船的舰长也是这样。
轻轻抚摩着娜娜苍白的脸,子弹虽然穿透了防弹衣,但是由于防弹衣的阻止,子弹并没有侵入内脏,真正造成致命伤害的是腿上的伤口,子弹伤及腿部动脉,造成大失血。
幸好抢救回来了。
对不起娜娜,我说过要保护你的,可是我食言了,我发誓,以后再也不会了!现在大天使号还处于危险中,我要出击了,我不能再让你受伤,等我回来。
玛硫,娜娜就拜托你了!放心吧,夏亚,娜塔尔也是为了我们才会这样的,你也要多加小心,一定要活着回来!夏亚-梅因,图腾高达,出击等我回来,亲爱的。
‘创世纪’进入射程!达哥斯塔的声音在永恒号舰桥上响起。
没有时间感叹了,巴尔特菲卢特忙不迭地喝道:射击!草薙号的阳电子炮齐射,永恒号也启动了主炮和所有的飞弹发射管。
却见飞弹都被途中的舰艇或雅金。
杜维的空炮给拦截下来,侥幸通过迎击阵势的虽然命中镜面和基座,却无法动摇分毫。
就连专打要塞的破城炮阳电子炮,也难以造成关键性的损伤。
看出这一点,巴尔特菲卢特大骂一声:可恶!真是麻烦的东西!一路撑到这里,两艘战舰都有多处损伤,公认最有效的阳电子炮也无法任意连射了。
各舰搭载的飞弹数虽然有限,但除了继续射击也别无他计。
就在这时,正义高达和嫣红强袭高达从后方赶上来。
阿斯兰坚决的面容出现在屏幕上。
我们去‘雅金’内部捣毁控制中枢!阿斯兰?感觉他的表情中若有某种深意,拉克丝禁不住担心地叫道。
只见阿斯兰匆忙卸下流星。
没时间了!我们走!嗯!跟在正义高达后方,卡嘉利答道。
阿斯兰——卡嘉利!拉克丝忧虑起来,转而呼叫卡嘉利,却见屏幕上的她回以爽朗一笑。
放心吧!包在我们身上!她的语调里也充满决心。
见卡嘉利飞去后,奇萨卡立刻指示道:M1!亚莎琪、菊地!保护卡嘉利大人!拉克丝目不转睛的看着光点逐渐远离,心中暗想。
单凭四机要接近雅金.杜维虽然有点困难,但以正义高达的性能和阿斯兰的能力而言,或许轻装简骑反而更有利入侵。
混乱的战况多少也能掩护他们的行动吧。
不过要镇压管制中枢——只有他们四人,办得到吗?话说回来,他们仍只能以有限的兵力制止创世纪发射。
这已经不是能或不能的问题了。
永恒号和草薙号继续向创世纪发动炮击。
忽然间,拉克丝的心中窜过某种感觉,不禁全身一僵。
——是什么……有人在盯着这里看?达哥斯扬声高叫。
MS接近!蓝52C!散发银色光晕的机体,如鹰隼般朝着永恒号和草薙号直扑过来。
它的机身好像分离出某些物体。
回避!转左驼——巴尔特菲卢特的指令还没下完,冲击已袭向舰桥。
来自四面八方的束齐射,好像将两艘战舰团团围住。
……那是!感应到某种邪恶意念,拉克丝下意识地毅然挺直了身子。
中弹的冲击连接摇撼着舰身。
有一股纯粹的憎恶、对破坏的冲动,还有像是撷取了人性的负面情绪萃聚而成的黑雾,彷佛正由四周推挤包围而来。
拉克丝隐约觉得窒息。
如此黑暗的负面意识,她知道是谁……——劳乌.鲁.克鲁泽……!突然间,犹如一道光线劈裂黑暗而来,惊得她猛然抬起头。
只见远方飞来一架白色机体。
基拉——!自由高达笔直地扑向那架银色MS.对方立即察觉,撤回龙骑兵并将目标转向自由高达。
基拉的机体急转直下,以俯冲之势闪过了第一发射向自己的光束,随即将射出那一发光束的小炮以来复枪击落。
同时间从后方发射的另一道光束来源,也被他迅敏一回身给瞬间射穿了。
令人惊异的精准射击。
银色MS轮番发射光束来复枪和左臂内建的盾炮,趁机逼近自由高达。
两架机体高速交错,令人目不暇接。
守备雅金.杜维的基恩和席古还未及察觉敌机接近,正义高达已经毁去了它们的头部和武装。
嫣红强袭高达与M1全速飞行,努力赶上正义高达的速度。
他们在枪林弹雨中来到这座军事要塞外,立即趁势突破港口防御,向内部冲去。
要塞里其实也是一团乱;许多人正忙着从严重破损的MS中运出负伤的驾驶员。
看见这一幕,卡嘉利不由得难过起来,想到自己也是造成那些伤亡的原因之一,而她的伙伴们也和这些人一样,蒙受惨重的伤痛和死亡。
四人利落地冲进基地后方,在最尽头处下机。
一架M1留下看守机体,阿斯兰、卡嘉利和亚莎琪则向基地管制中心奔去。
阿斯兰的红色驾驶装虽是绝佳的掩护色,但才走到半途,便有几名士兵从门后跃出,见了他便二话不说地开枪。
可能已经有人通报敌人入侵。
卡嘉利小姐!亚莎琪敏捷地跳出来击倒扎夫特兵,自己却挨了几发了弹,当场倒地不起。
亚莎琪!趁阿斯兰还击时,卡嘉利手忙脚乱地想将亚莎琪拖到掩蔽物的后方,然而少女的娇小身躯已经出现濒死的痉孪。
只见亚莎琪不自然地笑了笑。
——男朋友……别让他、跑啰……亚莎琪——!卡嘉利抱着她嚎啕大哭。
可恶……!阿斯兰拔开手榴弹的安全栓,朝士兵们掷去。
一阵爆炸产生,卡嘉利缩起身子。
——走吧!阿斯兰语带艰辛地催促她。
卡嘉利再一次抱紧战友的身体,随即站起身来。
时间不多了,不可能带她走。
通过硝烟弥漫的走道,他们努力不去看两旁,继续向前。
搭进通往司令室的电梯后,阿斯兰注视着卡嘉利。
出去后就是了。
好。
卡嘉利点头。
总算得以来到这儿,接下来一定能成功。
只要破坏发射系统,再赶快撤退就好。
当然,她也明白事情不会那么简单,但那注定是一份义务。
无论如何,他们都要制止创世纪。
就算是为了亚莎琪。
她只想到这儿,便在心中祈祷。
——郝梅亚,保护我们吧!雅金.杜维的司令室里,帕特利克.萨拉瞪着屏幕上的永恒号和草薙号,气冲冲的怒喝道:不过是小丫头跟自然人的战舰,还不快打下他们!话是这么说,士兵们却面面相觑,也有人面色困惑。
——拉克丝小姐……听着他们的嗫嚅,礼.结城也对向拉克丝等人开火一事感到彷徨不已。
就在这时,帕特利克竟然火上加油的下令道:快点!开始输入瞄准坐标!目标,北美大陆东岸!议长……!结城慌了——难道……他真的想向地球发射创世纪?操作员们终于也惊慌起来。
他们一直以为反射镜的更换只是为了使创世纪保持其威胁性,压根儿不认为会实际向地球发射,才会如此冷静的遵从议长的指示。
——‘创世纪’瞄准……目标地球——大西洋联邦首都,华盛顿……尽管不安,士兵依然输入坐标。
他们仍相信这只是示威,帕特利克是不会下达最后命令的。
还等什么?却听到帕特利克暴喝一声,宛如肯定了他们的不安。
快啊!这样才能结束一切啊!结城恍然大悟,但觉得像是被人泼了一身的冷水。
——议长是认真的。
根本就不是威吓。
从一开始,他就想毁灭地球——他们的母星了。
的确是结束。
消灭了自然人——所有的敌人,这场战争就会结束。
但在结束之后,他们还会有末来吗?在这一击之后,结束的将不只是战争,而是一切。
议长!结城不假思索的箭步上前,劝谏帕特利克。
这场战争已经是我们胜利了!这一击会摧毁地球半数以上的生物啊!他激动的说着,没注意背对自己的帕特利克从手边拿起什么。
再多的牺牲也已经——结城没法把话说完了。
帕特利克无言地转过来,对着他开了一枪。
感觉腹部受到一股强烈冲击,结城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睛,几乎是在枪声的回音响起时,灼热的痛楚才直窜心头。
帕特利克的表情始终没变。
看见长官的晦暗眼神,结城这才领悟到对方早就听不进任何谏言了。
——可惜为时已晚。
哼……那帮家伙——敌人明明还在那里……你居然叫我不要攻击?隐约带着一抹异常的平静,帕特利克径自说道。
司令室静得近乎死寂。
士兵们的眼中都充满了恐惧,抬头看着他们的议长——那个毫不犹豫也向自军指挥官开枪,又准备夺取数亿人口、甚至是数百数千亿生命的人。
——我们非下手不可!在被对方攻击之前!帕特利克语焉不详的吼着,突然冲向连结发射系统的控制台。
我们不能不消灭敌人啊!你们怎么不懂啊?坐在控制台前的一兵见他持枪冲来,反射性的退开。
帕特利克也不客气的推开那人,自已执行起发射程序来了。
一名指挥官惊觉议长的意图,焦急地在他身后制止道:议、议长!射程上还有我军部队啊!没想到帕特利克竟然丝毫不为所动。
我们是为了求胜而战的!大家应该早有觉悟!帕特利克目露凶光的向后一瞪,那名指挥官顿觉毛骨悚然,一时只能呆立。
议长连友军的牺牲都在所不惜。
他们一向尊奉他为指导者,对他指示的方向从不质疑;但是如今,这个人的眼里竟只剩下对敌人的憎恶和对胜利的执着。
腹部中枪的结城,在大量失血和痛楚中看见了这一幕。
——不能让它发射……非阻止不可了……这个为仇恨所迷失的人——结城从枪套中取出配枪,挣扎着在眼前举起。
司令室的电梯门一开,阿斯兰便听见了枪声。
他一时以为那声枪响是冲着他们而来的,立刻藏在门旁血外窥探。
直到瞥见一个在眼前晃动的身影,阿斯兰顿时大为惊愕,持枪的手也不禁垂下。
父……父亲……?帕特利克的胸口被射穿了。
紧接着又是两道响亮的枪声,他的身体应声溅射出更多鲜血。
开枪的那名士兵也受了重伤,身旁漂散着大量的血块。
人影随惯性而浮离了地面。
所有在场的人无不错愕地看着这副景象。
几乎连呼吸声也听不见的司令室里,只有管制单住传来的通话突兀地响着。
不知过了多久,冻结的时间好像才开始流动。
有人倏地从位子上站起,骚动立刻随之扩散开来;惊恐、疑惧和窃窃私语,顿时宣泄而出。
啊……议长被……?结城队长——!坚守岗位!现在还是战斗中啊——!斥责已经不具意义。
有个人飞也似的冲向出口,士兵们便也争先恐后的跟着挤了上去。
在这一波涌向电梯的人潮中,阿斯兰的脚步虚浮。
他看了看射杀父亲的那名士兵,那人竟是礼.结城。
他已经气绝身亡,那三枪宛如他在世最后的使命。
——怎么会……变成这样……?阿斯兰移向飘浮在半空中的父亲,茫然地将手搭在他身上。
卡家里来到另一旁,忧伤的注视他的脸。
帕特利克还有气。
他的手颤抖着抬起,抓住阿斯兰的肩膀。
发……射……沙哑的喘息声从他喉中逸出。
帕特利克的脸对着儿子,眼神却像是看着远方。
……夺去了……我们的世……不报……只说到这儿,鲜血便从他的口中溢出,阻断了他的。
满身是血的身体抽搐了一会儿,便不再动了。
——父亲……!阿斯兰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临死的这一刻,父亲的脑中仍只想着用那架可怖的兵器攻击敌人。
尤尼乌斯7号——夺去了妻子的那场核爆就像一道枷锁,帕特利克终究无法逃出它的束缚。
他辛苦建立的世界幻灭后,从此便一心只想着打倒那些破坏者——直到最后,他的眼里仍然没有看见儿子……——是你……都是你!基拉嘶吼着冲向神意高达你怎么喊都太迟了!克鲁泽讪笑道。
这就是命运啊。
明知不可仍要勇往直前,不是吗?胡说!基拉用光剑挥向他,握剑的手臂却被克鲁泽挡开。
——自以为正义!不懂却只会逃避!不听也不过问——最后就是这个下场!再也不可能阻止了!基拉一时无言以对。
想到人们率领着各自阵营,秉持着各自深信的正义;出于盲信、轻忽、冷漠或自我的思虑而默许这一切;又或者只知唯唯诺诺、服从命令,却从不质疑——或像不愿了解现实的自己。
别过眼睛、捂住耳朵,一厢情愿地认定与自己无关,拒绝深视这个随波逐流的世界。
为什么没在事态至此之前阻止?无知便是罪,责罚并不会因为人的不知情就被赦免。
因无知而死,正是对应该知道的事情置若罔闻所致。
佯装不知时,又将责任推诿他人,如此岂能挽回逝去的生命和惨遭破坏的一切?于是,世界就这么走上了毁灭之路。
因为渴求毁灭的人暗中主导,无所求的人却无意阻止。
一如做过了什么的克鲁泽等人有罪,在局势恶化至此以前,什么也没做的基拉等人同样是有罪的。
那就毁灭吧!人类是该毁灭的啊!岂有此理……!那只是你的歪理!不甘示弱的回敬,却隐约觉得自己的声音少一分气势。
这就是‘人’哪!基拉!才不是!基拉激动地摇头。
人……人类才不是这样!自由高达的五个炮口齐射,又有龙骑兵被击落,但是银色的MS仍然轻易的躲开了射线。
哈!有什么不对?为何不对?克鲁泽语带恶意的问。
看着这仇恨的眼神和心灵,一个只期待扣扳机的世界!——有什么好相信的?……又何必相信?他的光束来复枪削去自由高达的右腿。
唔……因为你只知道那些!我是啊。
克鲁泽自嘲也似的答道。
反正人类只知道自己懂的事情!——那么,我又懂了些什么呢……基拉的脑中浮现无数光景。
彼此相向的枪口,那些冰冷的眼神——还有因仇恨而互相残杀的人们,消散在冰冷宇宙中的无数生命——自己曾经抹杀的那些生命——那些事不创造了新的仇恨,任其增幅、循环。
人类本来就是这样的存在吗?排斥异己,放任欲望肆虐于他人;打着大义名号后便不择手段——他们的自私与巡为,造就了这些人——是的,自己和克鲁泽都是。
有错的是武器?还是安下发射钮的手指?倘若人类创造出来的事物都是邪恶——以进化之名而孕育出的一切都是罪恶——那么,自己又是何等存在?是活生生的恶果吗?和这个只有憎恶纠结的男子一样?难道你还想受苦?克鲁泽的话像是心灵的毒药,灌进基拉的耳里。
总有一天——就是相信总有一天——你才会随那种天真的谎言起舞!你自己想想,这一战已经打了多久?向往着没有战争的世界而奋战至今,却重复着破坏、伤痛和杀戮——回头想想,那样的世界是否果真存在?所谓应许之地应该不可能存在吧?既然好战才是人的本性。
要走得更远……达到更高的目标……要更向前……渴望着有一天,人和人、人和宇宙能极致圆融,美好的世界便将降临……所以人类才会为基因加笔,让他们到宇宙去开拓新的大地,并向更高的极限挑战;梦想着终有一日,人类将踏上那个游着有翅膀的鲸鱼的星球——那贪得无厌的期望,难道正是万恶之所在?雅金.杜维陆续有战舰和逃生艇飞出。
眼见战斗毫无预警的中断,永恒号舰桥一时也掌握不到状况,拉克丝和巴尔特菲卢特只能面面相觑。
这时,在决斗高达装备着强袭高达的来复枪和盾牌——的前导下,遍体鳞伤的白色战舰终于抵达这个宙域。
‘大天使号’……巴尔特菲卢特才刚呼叫,玛琉的脸便出现在屏幕上。
看来她已提前为此刻情势感到疑虑。
这究竟是——?基拉他们呢?不知道!难道‘雅金’弃守了……?一架自港口出动的基恩双手拉着缆线,让无数身穿船外作业服的士兵们抓着,并将他们拖离要塞。
拉克丝等人在外面观望,实在无法得知内部发生了什么事,只能肯定扎夫特的确在忽然间决定撤离雅金.杜维。
拉克丝略带不安,道出那个最令人担心的问题。
——那‘创世纪’……?同一时间,卫星上的扎夫特总部也正努力掌握现况。
和雅金.杜维司令部之间的通讯突然中断,议长帕特利克的动向也无从得知,接着又发现要赛内全体要员竟开始撤退。
操作员们忙着搜寻撤退中的舰艇,或曾与雅金司令部通讯到最后一刻的人;询间事态的声音不绝于耳,整间司令部都充满了急切的声调。
可是不管找到哪儿,就是没有人能把事情说清楚。
议长在做什么啊——爱莎莉亚.焦耳满怀不安和烦燥,看着屏幕上一架接着一架飞离雅金.杜维的舰艇和MS.战况明明已呈现我方的绝对优势,有什么必要在这种时候弃守雅金呢?但就在她一个劲儿疑惑之际,后方的司令室大门打开,杂杳的脚步声了进来。
爱莎莉亚回过身,却见十数名武装士兵持枪对着他们,不由得一阵愕然。
士兵们身后走出一名女性,有一头亚麻色大波浪的过肩长发——是本应被监禁艾琳.卡纳巴。
她不但没有囚禁后的憔悴,反而以凛然的语气宣告:请你们不要抵抗,爱莎莉亚。
爱莎莉亚.焦耳明白,他们执掌的政权已在此刻遭到推翻。
在空无一人的管制室里放下父亲的遗体,阿斯兰仍然泪流不止。
直到身旁的控制台发出警报声,他才回神抬起头来。
但见创世纪发射程序中断的画面刚刚切换,人工语音径自读出警告讯息。
自爆装置启动,距离爆炸尚有一八零零秒。
全体人员请尽速撤离——雅金.杜维已被弃守。
阿斯兰原本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忽又觉得不大放心,便飞快地操作起控制台。
卡嘉利从他背后探过去看,只见画面上显示的是自爆程序的详细讯息。
阿斯兰迅速浏览着一个个切换的画面,却被一段讯息吓得愣住了。
‘雅金’的自爆程序是……与‘创世纪’的发射连动……!什么?卡嘉利也惊愕的大了眼睛。
阿斯兰立刻敲起键盘,试着将创世纪的指令解除于程序外,又试图中止自爆程序本身。
发现两者都不可能时,气得粗暴地往键盘一搥。
可恶!本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当自己灭亡时,也要地球跟着陪葬——原来父亲是这么想的;他要为自己被夺的世界报仇——阿斯兰心有不甘,向平躺在身后的遗体看了一眼。
你明知道这么做也不可能挽回什么……!他猛然转身,飞也似的冲出司令室。
半愣的卡嘉利急急忙忙跟在他身后。
基地内部已开始进行起自爆程序,震波和爆炸气流越来越强。
他们沿着来时路回去,各自跳进座机。
阿斯兰不等卡嘉利,自己就驾着正义高达先飞走了。
他已在心里下定决心,要完成自己该做的事。
等等啦——可恶!卡嘉利死命的向正义高达追去。
看见他的行动如此果决,不禁问道:你打算怎么做?阿斯兰淡淡答道:——到‘创世纪’内部去让‘正义高达’引发核爆。
在他答话之际,红色机体已经接近那面巨大的镜子。
阿斯兰用背部的武器向基座闸门齐射,瞬间便将它炸开,紧接着了飞了进去。
怎么可以!卡嘉利的嫣红强袭高达也跟着飞进传动轴。
那你怎么办?只有这个方法了!你回去!不能把卡嘉利卷进来。
这是他该自己收拾的事情。
听着他过份简洁的用词,卡嘉利的声音响多了一分恳求。
阿斯兰!不可以!阿斯兰放冷了声调向她吼道,眼见嫣红强袭高达仍要跟来,只好卸下背部载具朝她射出命运-零零。
传动轴内并不宽敞,仅能容一架MS勉强通过。
嫣红强袭高达就这么结结实实的被载接上,通道也被堵住了。
阿斯兰——!听见她悲痛的呼喊声,五脏六腑好像都被撕裂了。
他很想跟卡嘉利一起活下去。
还有基拉和拉克丝,以及众伙伴们——活在一个没有战争的世界里。
然而,情况却不允许。
正义高达穿过传动轴,来到创世纪基座一处看似中枢的空间。
核爆大概就是在这个巨大的储匣内产生,再干扰出伽玛线后释放出去的吧。
想到待会用来破坏这个装置的也是核能之力,阿斯兰觉得不可思议。
阿斯兰呼了一口气,按下手边的钮。
扶手滑出一个数字键盘。
他一面输入密码,一面想到以前也有过同样的情境,不禁苦笑起来。
当时他是出乎自己预料的活了下来,但这一次就不可能了。
这才是正确的结局。
制造出这种武器,又实际击发它、夺去数以计生命的人就是自己的父亲。
做儿子的早该在他犯错前阻止他了,却什么也没做。
他一直想要响应父亲的期待。
可是不管多么努力,总是无法满足他。
父亲似乎永远觉得儿子没出息,或许事实也是如此……那么,至少用这条命来亡羊补牢吧。
在这座武器向地球发射死亡之光以前。
密码快要打完时,少女的声音却在耳边响起。
阿斯兰——!卡嘉利?阿斯兰惊讶的看着那架浅红色的机体冲出传动轴。
你不能这样!不要逃避!直挚的语调打动了阿斯兰的心。
总是这样。
她的言语总是率直得让人不知所措,却也总是陷进死胡同的自己面前拓出了一条路。
卡嘉利哭着,仍犹坚毅的叫道:——活下去才是战斗啊!基拉和克鲁泽的战斗仍旧持续着。
这时的基拉也注意到雅金.杜维出现了撤退潮。
他们弃守雅金了吗?那么,是否表示事情结束了呢——?基拉正这么想着,耳边却听到克鲁泽的狂妄笑声。
不论如何,都是我赢了!‘雅金’若是自爆,‘创世纪’也会被击发!什么……?基拉不由得瞠目。
你已经无法阻止了!地球将被焚烧,泪水和哀嚎会成为新的狼烟,继续呼唤纷争的!克鲁泽咏叹般的说。
——这就是最多人预言的末日!龙骑兵击中自由高达的右肩,而基拉的来复枪口已经正对着银色机体。
胡说……!基拉射出的光束贯穿了神意高达的左臂。
是谁累积出这么多的罪孽?座机虽然受损,克鲁泽的语调依然不减愉悦。
你不正是那些罪孽之一吗?孤独感和痛苦再次排山倒海地向基拉袭来。
为了这一身能力而被疏离,承受那些无心言语,被人利用、被伤害——自己真的是在进化之名下被创造出来的恶魔之子?人这种生物——真的注定毁灭吗……?宛如自己影子的这个男人,他的话不断左右着基拉的思绪,令他一再迷惘。
这时,基拉的耳边像有一阵轻语。
——不对,基拉、你应该明白的。
这世界并不是只有那样。
曾经有人为他挺身挡在那些枪口前。
有人抱着他、为他拭去泪水;也有人惋惜他的生命而哭泣,誓言保护——以笨拙的一吻,誓言保护他。
而今,更有人仍然在等着他回去——当然是的……自己和他们没有分别。
都是分享同一个世界的生命。
都是人。
这个高呼着制裁的口号,为人类定罪的男子,其实也是一样。
他们——我们,或许是犯了错。
可是……!基拉拔出光剑,冲向克鲁泽。
——我还是有想保护的世界!残余的龙骑兵剜去了自由高达的头部,光束又从它的胸前穿出。
但那都挡不住基拉。
他越发加速,如疾风般一跃而起,将光刃直挺挺地刺进神意高达的驾驶舱。
转眼间,一切都爆炸了。
雅金.杜维司令室的所有装置都被炸飞,火势从港口向外喷发。
创世纪的基座也在同时迸射出凄厉闪光;过度剧烈的爆炸破坏了原本已至临界点的储匣。
巨大的镜面内侧出现裂痕,进而被闪光吞没,而漂浮在镜面前方的神意高达也被这一阵爆炸波及,爆发出另一道闪光,毁去了创世纪的瞄准镜。
在连续爆炸的冲击下,与神意高达擦身而过的自由高达被震得飞向了远方。
永恒号和大天使号的乘员们茫然地看着这一片闪光。
拉克丝离开了座位,飞到窗旁呼喊着基拉的名字。
巴尔特菲卢特注视着光茫渐渐消逝,直到那面镜子的残骸映入眼帘,才放松了双肩的力气。
——他们活下来了。
地球上的众多生命也是。
宛如时间从休眠中醒来,周边宙域的动态愈渐显匆忙。
宙域中漂散着爆炸后的残骸,以及艾琳.卡纳巴的声音。
通告宙域中的扎夫特全军,以及地球军——无分敌我,在残破不堪的战舰中,人人都抬起头来听这一段话。
——目前,‘plant’正准备与地球军及‘plant’理事国进行停战协商……听者中有的人为这番话感到困惑,也有人发出气愤或安慰的呼声。
……此外,‘plant’临时最高评议会向地球军要求,停止现宙域中所有的战斗行为…………听见这句话,舰桥上的乘员们顿时欢声雷动。
看他们激动得互相拥抱、击掌之后,巴尔特菲卢特望向窗外。
——结束了……月球基地毁了,地球联合军应该同意这项要求吧。
或许双方就此签下停战协议,这漫长的战争就结争了。
这个结束却不代表一切,自然人和调整者的差异不可能消除。
在两者完全融合之前,不知还会发生多少纷争;所谓的完全融合,或许更得等到世界末日来临才有可能。
不过——至少现在,巴尔特菲卢特总算放下心来了。
——战争,是结束了……即使这只是短暂的休息——漂浮在残骸间,嫣红强袭高达已转为未启动模式。
驾驶舱开启,一个身着红色驾驶服的人影向外挣视,是阿斯兰。
设定了正义高达的自爆装置后,他便跳进嫣红强袭高达的驾驶舱,跟着卡嘉利一起逃离了创世纪。
远眺这片漂浮着无数残骸的宙域,阿斯兰的眼色阴郁。
创世纪没有被击发。
在人类犯决定性过失之前,总算得以被制止。
但放眼所及之处已布满破坏的痕迹,又如何呢?太多的战舰、MS化成了无用的铁块,如幽魂般飘荡在空间中,其中不知有多少是毁在自己的手里。
仅仅在这一天内,就有多少生命逝去啊——沉重的罪恶感打击着他,犹如战栗一般令人心悸。
一个柔软的手掌抚上阿斯兰的身体。
卡嘉利探出身子,抬头看着他的脸。
她的表情哀苦,金色的眼中盈满泪水。
她还活着……而自己也活着。
尽管失去了这么多,他们还是要活下去。
突然间,泪水像决堤似的涌出,阿斯兰紧紧抱住她。
——活着,才是真正的战斗。
太多的人死去,阿斯兰的父亲也是——杀死他,大概是唯一能阻止他的手段了吧。
真想在他活着的时候彼此了解,希望他对自己笑一笑,至少一次也好。
可是现在,都已成无谓的奢望。
他们已经失去了太多,这些伤痛恐怕永远也没有痊愈的一天。
可是——人们还是得活下去。
越是失去了这么多的生命,越得让生命延续下去。
生命没有目的或职责,也无所谓牺牲的价值。
因为生命本身就是目的,是义务。
是卡嘉利告诉了他这一点。
阿斯兰坚定的抱着这个和自己同样历经失去、伤痛,却依然努力活下来的人。
她的生命仍然脆弱,随时都可能失去,甚或在下一秒钟便会化为乌有,却极可能成为坚韧而伟大的存在。
臂弯中,彼此的生命都是奇迹。
阿斯兰向怀里这个充满惊奇的存在发誓。
他要迎向这份挑战。
绝对要不屈不挠地坚持这场战斗————我在坠落……?深邃的星空向四面八方延伸出去。
美得令人不敢逼视的繁星,眨也不眨的凝视着基拉。
基拉被摔出了驾驶舱,漂浮在真空之海中。
我在往下落?还是往上飘?这里是哪里?我死了吗……?转动视线,只见残破的MS和战舰碎片,远方是闪耀如银色沙漏的plant群。
——我们……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呢……?结果,基拉到最后仍旧逃不了人类的业障。
遭受攻击的憎恨驱使着他寻求敌人,而后杀害……为什么人类逃不出仇恨的情绪……?是武器之过,还是操纵武器的人心之过?人类有何求,又想走到哪里?为了走得更远,朝向更高的目标,更进步……于是有了那些美丽的沙漏;却也制造出那些可怖的兵器,生出了克鲁泽和基拉。
美丽朦胧的银色沙漏。
在宇宙辐射的曝晒下,在这近乎绝对零度的幽暗空间中,为脆弱却脚踏实地的人们维系生存。
说它是罪恶,基拉怎么也无法认同。
然而,同样是人的手,却在另一方面寻求破坏世界的力量。
明明知道,在毁灭的尽头会是何等苦果。
有人借着否定所有的进步而求生。
也有人猎杀像基拉这样的人,说他们是不自然的存在,不该存在的存在。
哪一边才是对的呢?要选择哪一条路,才能不做错呢?他不知道。
到头来,基拉还是得不出答案。
只是像个孩子般,不停的问。
为什么……?要去哪……?该怎么做……?有一颗星星从他的上方落来。
基拉恍惚的看着它,慢慢才发现那是一架飞向自己的MS.它慢慢接近,驾驶舱门开了。
里面有两个人影。
他们挨在一起,阳光将他们的脸照得好清楚。
卡嘉利在位子上抓着操纵杆,仍如往常那样又哭又笑;阿斯兰攀着敞开的舱口,微笑着将另一只手伸向基拉。
他的头盔里也浮着好多泪珠,像宝石一样闪闪发亮。
基拉挂在颈子上、那枚拉克丝的戒指也飘进了头盔里。
他看着小小的戒指,泪水也夺眶而出。
——我还活着。
就算自己的存在是一种罪恶,仍有人在等待着他回去。
他们张开了双臂,等着热情地接纳他。
他们让自己有所得,而自己也将为他们付出。
对他而言,那就是他该回去的地方。
这一点,他永远不会忘记。
基拉懂得拥有、也愿意珍惜的,却是那个人——就某层面说来,也形同自己的手足——始终不愿体会,也不曾拥有过的温情——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答案尚未寻获。
而他将活下去,继续持问。
一个永远找不出答案的疑问。
不断自问才是活着的象征,才是答案。
——为什么会走到这个地步呢……我们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