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天气难得好的出奇,临近中午时分,因为并没有集市,镇里的街道上显地有些冷清,行人寥寥无几。
路边一条老迈的大黄狗垂着耳朵,夹着尾巴,目光无神的趴在地上,几只母鸡大摇大摆但又分外小心的从它面前走过。
突然大黄狗一抬头,惊的母鸡纷纷咯哒…咯哒…的四散而逃,只留下一地鸡毛。
镇东头有一赌场名唤[宝来],门面朝南临街而建,屋内置木桌四张。
十几二十人一群的大几十人,正围着四张桌子在押着骰子点大小赌钱。
当地人叫这种东亚流行的赌法叫[骰宝]。
哗啦…哗啦…嘣!这时最靠里面的一张赌桌上,庄家临空摇了摇骰子盒,接着猛的一下压将骰子盒压到了桌面上,同时高声喊道:准备开拉,大家买定离手,买定离手!赌客们喝五吆六,神色各异,有的喊大有的叫小。
庄家对面桌旁坐着个20来岁小伙子,个头不高,面目白净,闷头不响地看着桌面,似呆似痴,神情就如同那霜打的蔫茄子一般,没个年轻人的样子。
这个不走运的青年名叫粱兴国,是附近的村里人,小名梁大胆。
这时庄家已经高喊完毕,目光盯着梁兴国叫骂道:咳!我说梁大胆,你押不押呀?不押就躲开,别占着茅坑不拉屎。
梁兴国侧了下身子,抬头看了庄家一眼默不做声。
叽里呱啦……吵吵的纷杂中,[骰宝]又重新开了一局。
梁兴国仍然没有动作,只是呆呆地看着桌上的骰子盒。
庄家的目光一扫而过,语气极为不耐烦的再次催促道:喂!梁大胆,说你呢!没钱押了赶紧躲开,听见没有?梁兴国目光略微上移,仍旧是不做任何声响。
见梁兴国这副死猪不怕滚水烫的模样,几个手气正顺多少赢了一点的赌客便跟着起起了哄:没钱押了就不赶快开路,呆这丢什么人嘛!快走吧!快走撒!梁兴国脸色突然一变,猛站起来,将左腿踩在板凳上,捋起裤腿,从腰间抽出一把七寸长的尖刀,从自己腿肚子上割下一片血淋淋地肉,摔在赌桌上。
嘶!…众赌客立时齐刷刷地止住了叫喊,全都目瞪口呆,身不由己的倒抽一口凉气。
梁兴国扫视一遍四周的诸赌徒,皱着眉头强忍着疼痛,大喝一声道:老子押大!庄家面上强做镇定,但说出的话却已经无法连贯:你这,这是什么意思……你的肉怎么能顶钱?梁兴国狼一般的眼神瞪着庄家,恶狠狠地说道:不顶钱,赢了你拿去,输了你割块肉赔我。
……你开!这桌上的赌客们‘嗡嗡’两声,收起各自的钱纷纷转身欲走。
梁兴国冷眼一扫,将割肉的尖刀用力一甩,狠狠剁在赌桌上,喝道:他娘的,赢了就走?没这规矩!想走,可以,先把赢的钱都给我搁下再说。
我就赢了这点,我赢了三块,这是我的本儿……一个个赌客看上去都已经吓傻了,当他们中有了第一个带头后,便像起了骨牌效应一般,这桌上的所有赌客都嚅嚅的将钱交出。
于是乎,很快赌桌上那块人肉旁边便堆放出了十多块大洋。
……他奶N的,见过对别人这么狠的人,但还没见过对自己也能这么狠的人,今天才这趟赌场真算是开了眼界了。
不过看庄家能叫出其外号的样子,这梁大胆肯定是附近的人,难道他真就不怕这赌场背后的主人?倪瑞和王得标等人本来在另外一张桌子上赌的正起兴,手气不错的他甚至还小赢了七八块大洋。
因为两张赌桌离的比较近,他站的位置又正好背靠着梁兴国,所以这边刚一开始闹起来他就被吸引过来了。
而这也让他赶巧的看到了梁兴国割肉时的场景。
梁大胆,我看你真是胆子大的出邪了,难道你会不清楚这[宝来]赌场是谁开的吗?庄家仿佛就像这时才彻底回过神般,鼓起胆,赶忙将自己的后台搬出来。
哼!梁兴国冷哼一声,并不接话,只是冷眼扫视了一遍四周已经被他们这桌闹出的动静,吸引过来围观的诸多赌客。
卷起桌上的大洋和刀,推开人群就走出了赌场。
好你走,不过走得了和尚走不了庙,我看你到时候拿什么接[宝来]东家的怒火?镇上的赌场因为规模不大再加上[宝来]东家不相信有人敢找茬,所以并没有安排打手,只有一个负责照看赌场的老掌柜。
倪瑞不由的纳闷了。
这梁大胆看其模样不像是那种有钱不要命的亡命之徒,但他又为什么要在这[宝来]惹事呢?看着梁大胆一瘸一瘸离开的背影,百思不得其解的倪瑞,一把拉过一旁正准备返回赌桌继续赌博的王德标沉声问道:我说王队官,你说那人是谁啊?他怎么就敢到这里来惹事?嘿嘿!这我也不清楚,看他那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样子,肯定是有说不出的苦衷。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年头谁心里没个苦衷。
就像我们加入团练,不也就是用命搏口饭吃吗?说完王德标便不再理会倪瑞,返身急切的投入了赌桌,继续他的赌博大战。
因为在前面他已经输了十多块大洋,现在正急着想要翻本。
倪瑞也不再追问,眼珠子骨碌骨碌转了几圈后,便有了主意。
他在将手里连本带赢到的十几块大洋放回上衣兜后,快步跑出赌场,看着街道一侧梁大胆那逐渐远去的身影迅速追了上去。
喂!前面的那位梁兄弟停一下……眼瞅着那梁大胆即将拐入一道小巷淡出视线,倪瑞连忙高喊一声。
……正神色匆匆而行的梁兴国咋一听到身后有人追呼,倒也不慌乱,停下脚步回过头一看,发现追上来的竟然是一位不认识的小青年。
你是谁?梁兴国警惕的盯着倪瑞。
你好,我是马关团练的倪瑞,刚才在赌场看到梁兄的风采,在下很是敬佩,所以这才冒昧追赶上来。
倪瑞快步的跑到梁兴国面前,停下来,缓口气,不慌不忙的自我介绍道。
哦!原来是团练的人。
这下叫住我有什么事吗?梁兴国也不是傻子,自动将倪瑞所说的后半句话忽略。
嘿嘿,刚才在赌场我观梁兄行经似乎不是那卤莽之辈,但又不明白梁兄为何要惹那在县里有官方来头的[宝来]。
是不是有什么苦衷,可否透露一二……倪瑞循序渐进的问道。
没什么,只是家里辛苦了一辈子的孤寡老母昨天刚刚去世,今天我来镇上买寿器时,一时心烦便进了赌场,谁知一下玩过了头竟然连老母的棺材钱都给输了进去,所以这才有了刚才赌场里的那一幕。
梁兴国一脸苦笑,将事情因由娓娓道来。
而从这些话语间倪瑞不难看出他的性子,怎么说呢倒有些酷似王德标,为人直爽不喜遮掩。
哦,原来是这样。
梁兄倒也是位至孝之人,只是你闯下的这事可得好好处理,否则肯定会惹来杀身之祸,毕竟这赌场买卖能否做的安稳,靠的就是一种对赌客们的无形威慑,现在你把这种威慑给打破了,[宝来]的东家肯定会拿你血重新再把威慑树立起来。
倪瑞头头是道的解释道。
怕什么,反正老子用这钱葬了老母之后,也就是孤家寡人一个,如果它[宝来]想要我的命,我也绝对不会让它好过。
梁兴国还搞不清楚倪瑞到底是何用意,所以只是重申自己这光脚的不怕[宝来]那穿鞋的。
唉!梁兄这就是你的想法不对了,人的性命都只有一条,现如今世道混乱,正是大丈夫建功立业一展抱负的最佳时机,你何必将命浪费在这种小事上呢?这样,如果梁兄不嫌弃我这边‘门楼’低的话,我倒是有办法帮你不用远走他乡就能躲过这一劫,不知梁兄意下如何?倪瑞渐渐露出了目的,伸出了他为梁大胆所准备的橄榄枝。
此话当真?梁兴国面色一喜,但又有些不敢相信,毕竟人心隔肚皮,有时候亲兄弟都可能会互相背叛,何况刚才认识的陌生人。
当然!现在你要做的就是马上回家将你老母安葬,天黑后趁夜偷偷跑到镇郊刘府后门,第二天我自然会给你安排一个妥当的身份进入团练,这样要不了两个月,等这阵风声一过你就安全了。
(话后面的潜台词就是:当然,你也就成了我的人了。
)这……梁兴国表现的还是有些迟疑。
梁兄放心,我就算将你卖给那[宝来]赌场他又能给我几个钱?我帮你,说实话纯粹就是想交你这么个朋友。
倪瑞心里清楚,在面对一些关键时刻时能起到作用的话,往往都是些不怎么好听,但绝对真心的大实话。
好,既然倪兄弟如此看得起我,我这条命就算交给你又有何妨。
接着两人又商量了些许细节,然后便各自告别,期间用时很短总共还不到五分钟。
再加上冷清的街道上当时正好没有行人,所以根本就没有人看到倪瑞与梁兴国攀谈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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