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 气温逐渐上升,穿着长袖长裤的学生们都换上了衬衫短裙,徐知苡身子抽条,长高了一点, 但距离黑板报顶端还差点距离。
前几天班群里发了个通知, 开始黑板报评比比赛。
考虑到高三任务繁重, 校长很体贴的把高三的评比给撤了。
但班主说了, 比赛可以不比,但她们班之前的黑板报实在没眼看,样子还得做一下。
不知道是谁说徐知苡画画底子不错, 老班这么一听,就盯上了她。
还特别细心的给她捉了两个壮丁来。
黑板报这项工程不简单, 但老班说随便画几朵花儿鸟儿狗儿啥的应付应付就得了, 徐知苡在画室搜了几副样图看了一下, 每天下午腾出点时间来搞。
今天周六,周湘倚被他哥给叫回去做免费劳动力去了, 那两个壮丁见还剩下点收尾工作, 急着回去组队打boss, 借口有事儿也逃之夭夭了。
徐知苡是负责人,怎么都得留下来搞完, 没人帮忙, 她一个人踩着凳子描粉上字。
湖绿色的衬衫质地轻薄透气,稍微一提就露出一小片白生生的腰线, 一只手就能掐的过来。
掉头回班里拿东西的陈嘉屹从四班路过, 随意一瞥, 那漆黑的眸子便定在了那一小截白晃晃肌肤上, 喉咙干的发紧。
徐知苡正专心致志的做身上的工作, 余光里有个清瘦挺拔的身影从后门进来。
她耳边很快响起前几天誓师大会上低沉的嗓音:下来。
似乎还有点哑。
她脚下的凳子晃了一下,徐知苡的心也随着那凳子颤了一下,呼吸漏掉了一拍。
她僵硬的转过身子,试图用脚尖点地支撑自己,本就不稳的凳子移了位,似乎是踩到了石子,往另一边倾斜。
摔倒的那一刻,徐知苡心想,她每次出丑的时候,他都会在。
意料之中的与大地亲密接触并没有发生,她捉住了少年腰下面的衣襟,借力稳住了身体才没有摔倒。
隔着薄薄的黑T,掌心下的肌肤隐隐带着温度,发着烫,衣料下的肌肉轮廓窄劲坚韧。
少年骨骼表面看着瘦,其实很有料,还不少。
徐知苡像着了火一样抽回手,这事儿怎么看怎么像她自导自演的投怀送抱一样,睫毛扑闪的飞快,她不敢抬头,怕自个儿的脸此刻已经红成了浆果:对不起……我不是故意。
啧,我更喜欢你是故意的陈嘉屹俯她耳边用气音说,笑的像个纨绔子弟:怎么办?徐知苡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耳垂,此刻那里肯定红的要滴血,她强忍着心尖那股心悸感,没有跟之前那样躲开:那……凉拌炒鸡蛋。
她面无改色的说完这个冷笑话,只有耳垂的颜色暴露了她的无措。
陈嘉屹显然愣了一下,半晌,徐知苡耳边发出一声磁沉的笑。
少年的整个五官获得了上帝的偏爱,挑不出一分瑕疵,刀削般的脸上线条被那笑意氤氲的柔和,少了几分张狂乖戾,添了几分阳光俊朗,如同偶像剧里穿白衬衫的阳光少年。
最后那点收尾工作是陈嘉屹帮忙搞定的,徐知苡站在旁边给他打下手,板报上的人物线条还缺几笔,也是陈嘉屹帮忙画上去的,没有一点移花接木的违和感,仿佛就只是一个人的杰作。
窗外,天边的最后一丝晚霞也渐渐没入地平线,只留下墨黑清灰的天空,被太阳描摹的风景暗淡下去,徒留痴缠在一起的绿色植被。
搞完一切,徐知苡去洗手池洗手,她把水开的很大,想借此掩盖住自己杂乱无序的心跳声。
放学的时候,她看见陈嘉屹是跟周煜他们走的,他掉头回来是干嘛呢。
总不会是因为她吧,徐知苡一想到这个可能性,赶紧用水拍醒自己,用力过猛,水溅到了眼睛里,她揉了揉才觉得舒服点儿。
走回教室的时候,里面的灯啥的都已经关了。
隐隐约约的讲话声从树影下传来。
徐知苡回眸一看,树下藏着个人,少年隐在黑黝黝的光线下,她的白色书包松垮的挂在他身上,背影懒散不羁。
此刻学校里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很静,静的她能够听到听筒里周煜的声音。
你那宝贝东西找到了没啊,黑灯瞎火的也不知道丢哪去了吧。
陈嘉屹的口气淡淡的,掺着几分玩世不恭:还有我找不到的东西。
周煜吹了声口哨,唷了一声:什么鬼东西,非要回去找,下次上课找不也一样。
周煜是实在想不通,三个人走的好好的,陈嘉屹突然说掉了个东西要回去拿,周煜还没见到过他那么紧张的样子,仿佛丢了命一样,他纳闷,就想问出究竟是个什么宝贝。
陈嘉屹捏着手里的东西,失而复得让他的心情很不错,但不错归不错,他还是受不了周煜这八卦的尿性,跟个街上扯喇叭推销的大妈一样。
周煜只听到那头溢出一声笑,随后听筒就传来了嘟嘟声。
陈嘉屹不耐烦的撂了电话,回头看见徐知苡站在廊下,亭亭玉立,像个含苞待放的花骨朵,纤秀灵动。
披了黑布似的天幕很黑,徐知苡看不清他手里拿着的东西,她走过去,他就把那个东西给收进口袋。
我自己背吧。
她朝他伸出手,夜色下,一双眸子散发着一种水润润的光。
陈嘉屹随手把书包卸下还给她,没解释什么。
一到晚上,喧闹褪去,偌大的校园里就只剩下静谧,两人踏着清冷的夜色往公交站走,清亮的月光把两个人的影子拉的很长,徐知苡悄悄的看了一眼旁边的人,往后退了一小步。
原本分开的两个影子叠合在一起,像形影不离的恋人。
看着那合而为一的影子,徐知苡像吃了糖的小孩子,高高的马尾辫似是也感受到了主人的快乐,一荡一荡的跳跃在女孩的脑后。
想考哪个学校?人潮如织的街道,陈嘉屹突然开口,深邃的眸子凝在少女身上。
徐知苡迟疑了一下:我……还没决定。
她睫毛不受控制的眨呀眨,像鸦黑的蝶羽:你有想考的学校吗?她说完,抬起那张瓷白小脸儿,杏眼里映着万家灯火,陈嘉屹在她如水的眼眸里看见了他自己。
回去的路上,徐知苡反复念着北清大学这四个字。
北清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名流大学,徐知苡查过排名前十的那几个大学的分数,北清是最高的一所,分数线高的离谱。
这对于高一的徐知苡来说是可望而不可即的海市蜃楼,现在也是,她之前一直不敢把北清放到第一顺位,只敢把排名第三的南大当作努力的方向。
而且阮芝也希望她报南大。
现在,她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很难的境地,不全是因为北清难考,还因为上车前,陈嘉屹说的那一句:一起吗?她慌不择路,当时并没有回答他。
转身的时候,余光看见陈嘉屹勾起的嘴角已经沉下去,侧脸轮廓隐在暗处看不清。
车子缓缓驶离站点,留下一地黑乎乎的尾气,车身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消失在主干道上。
晚风掀起黑色T恤的一角又缓缓垂落,陈嘉屹看了一眼车子消失的方向,唇角扯了扯,弧度像是在自嘲。
接到陈嘉屹电话的时候,周煜在正跟人大战三百回合,他骂骂咧咧的把手机夹在耳边,语气不善:大少爷,我正忙着,啥事都没空。
那头的声音比他还不爽:过来接我。
说完他就挂了。
周煜听着那忙音,脑中警铃作响,他了解陈嘉屹,话越少,就证明他气越不顺。
队友正等着他救命,连骂他为什么还没来,周煜爆了句粗,关了电脑。
十分钟后,一辆SUV停在路边,发出一声刺耳的刹车声,陈嘉屹拉开车门上了车,浑身散发着老子现在很不爽别来惹我的讯息,周煜偷瞄了下他的脸色,不明白刚刚接电话的时候心情还不错的人此刻突然就变脸了。
车里的气压莫名低了几度,他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没憋住:咋的了,这脸儿黑的跟铁面无私的包青天似的。
陈嘉屹面无表情的掀起眼皮朝他懒懒的射去一记眼神,周煜顿时焉的跟个大白菜似的。
不过他想起刚刚队友叽里呱啦的怒骂声,觉得死也要死的明白一点:欸,你说说呗,也许我能给你出谋划策呢,别整天冷着个脸,跟人欠了你二百五似的。
他打着方向盘,从后视镜偷瞄后座的人。
陈嘉屹闭眼假寐,这次连个眼神也不给他。
周煜讪讪的抽了抽鼻子,默念:我不尴尬,尴尬就追不上我。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这次周煜学乖了,安静就安静吧,总比吃眼刀子强。
车子拐个弯,遇到了红绿灯,周煜把车停在车道上,后座的人突然睁开了眼,似笑非笑的说了一句:真的?周煜还有懵:啥?出谋划策。
鱼儿上钩了,周煜这个乐呀,赶紧猛点头。
陈嘉屹重新闭上眼,长长的眼睫毛覆在眼睑下面,投出一小片的眼影。
我失恋了。
就好像惊雷平地起,周煜下巴都要惊掉了,好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对啊,你跟温宛馨不是早分了么,那时候人家哭的死去活来的,你一滴眼泪都没流,这时候装什么大情种啊,又没人看。
说完了他才反应过来:那什么……帅哥跟人还是有差别的。
欸,你不是在骗你兄弟我吧,人家的小心脏可受不了太大的打击。
见陈嘉屹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周煜灵光一闪,觉得自己被骗了。
这感觉比掉了钱还憋屈:得,我今天这冤大头是当定了,被人骗感情还骗心。
他捂着心口作伤心状,陈嘉屹看都不看,冷漠的提醒他:绿了周煜傻眼,还以为他在骂自己戴绿帽子,正想开口大骂,后车突然按喇叭,吓的他差点从皮椅上跳起来。
艹,老子不会走要你催。
他骂骂咧咧的踩离合,看见陈嘉屹跟个大爷似的坐在后面,气的他啊……又骂骂咧咧的踩油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