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驸马,吉时到了,请上车。
礼部派来的是一名小绿袍。
哼,最多是七品,也很有可能是九品。
虽说人是远远的就迎了上来,但是,高进明显的感觉到了这丫的根本就没把她当回事。
小小的芝麻官竟在她面前鼻孔朝天,歪嘴斜眼滴。
上车?高进皱眉问道,按礼不是应该骑马的吗?按照大陈的礼仪,是由一支皇家乐队开路,新驸马骏马雕鞍,头上打着三檐青罗伞,浩浩荡荡的打马回家。
小绿袍皮笑肉不笑的解释道:本来是应该骑马的。
只是,圣上赏赐给三驸马的金马鞍还没有到位。
三驸马身份高贵,御马司那边也说没有合适的骏马。
下官只好如实向上峰禀报。
上峰对此很重视。
立即召集相关部门的长官召开了紧急会议。
经长官们研究,一致通过,以车代步。
这在先朝也是有先例的。
当年天下初定,太祖皇帝赐宴六驸马时,有前朝余孽行刺。
六驸马救驾身负重伤,无法骑马。
太祖皇帝便用玉辇送六驸马回府。
当然,我们礼部没办法给您弄来玉辇。
不过,三驸马,这辆马车的来历也大着呢。
据说也是太祖皇帝身前用过的,很有纪念意义。
我们礼部费了一些手段,才把车从宫里借出来。
感情皇帝当着文武百官宣布的那一长串打赏全是打的白条啊!高进深吸一口气,笑靥如花的问道:那么,请问长官,圣上的赏赐到底到位了多少?小绿袍很无辜的摊开双手:这不是下官职责范围的事,下官并不知情。
三驸马,误了吉时,很不吉利的。
小绿豆眼睛一闪一闪滴,分明是在嘲笑她竹篮打水一场空。
有什么好吉利的!这次本来就是送上门去当鳏夫滴。
高进敛了笑容,哼道:那辆很有纪念意义的车呢?我怎么没看到?小绿袍憋着笑指着乐队方向:禀三驸马,就在那边呢。
乐师们闪到两边,让出一条道来。
据说太祖皇帝用过的马车终于出现了。
高进倒吸一口凉气,怒道:太祖皇帝什么时候用过这种车?骗猴呢。
银螭,绣带,青幔,这明明是前朝四品命妇的坐车。
她本来就是个女扮男装的,自然比旁人更忌讳这个了。
小绿袍正色道:昔日,太祖皇帝年少之时,有次遇险,眼见着就要落入前朝鹰犬之手。
幸而,这时,太祖皇帝遇到了孝文皇后。
孝文皇后当时以去宁安寺上香祈福为名,把太祖皇帝藏在其母汪夫人的坐驾里,安全的帮助太祖皇帝出了城。
所以,后世史官皆称,太祖皇帝和孝文皇后的旷世良缘便是起于这辆伟大的三架马车。
难道三驸马不知道这个典故吗?确实是这么一回事。
高进冷笑道:长官,你当小爷是三岁黄口小儿吗?这都过去多少年来?太祖皇帝年少时坐过的马车,漆色还这般亮丽光鲜,连车辕都是九成新的!那些簇新的绣带、青幔之类的布艺装修偶就不讲了,反正本来就是经常更换滴。
小绿袍咧嘴笑了,两颗大门牙跟兔儿爷有得一拼:三驸马好眼光。
据内务府说这车刚刚大修过,车辕本来就是新换上去的。
毕竟有些年头了,就算再精心养护,也难免材料老化。
三驸马,您瞧见那上面的绣带吗?下官听说这些绣带全是中秋节前才给换的。
三驸马若是不相信下官之言,自可以去内务府查问。
丫丫的,滴水不漏,口才不是一般滴好。
高进词穷,说不过他,沉着脸朝着这辆伟大的三架马车走了过去。
哼,就算是讨个彩头。
说不定她坐了这车后,看在开国帝后的面子上,老天真的会赐她一份良缘呢。
小绿袍见她真的老老实实的去坐车,连个屁也不敢放,跟在后面忍不住掩嘴坏笑。
呵呵,什么驸马爷,还不是夫凭妻贵吃软饭。
三公主不得圣宠,三驸马便是浮云啊。
高进不是大陈朝头一个坐车回府的新驸马,但绝对是头一个坐着女人的车子回府的新驸马。
一时间,万人空巷,全京城的老百姓都跑来看这位崔摧的驸马爷。
拥挤的人群里,时不时有人怪模怪样的高喝一句倒彩。
前头开路的那五十个宫廷乐师很卖力的演奏皇家圣乐,可惜根本就盖不住这些不和谐的声音。
高进坐在车内,听得是清清楚楚。
可恶,这帮狗官凭什么这样作践她!不过,转念一想:我为毛要愤恨不平呢?求仁得仁,这不正是我想要的效果吗?我本来就只是个打酱油的嘛。
头脸冷静了下来后,她便体会到了这辆古董马车的四大好处:首先,四平八稳滴,厚实的软垫显然是新换上去的,坐着很安逸。
其次,空间够大,一点儿也不觉得闷。
第三,呵呵,车里还备了四色精美的点心和一壶热乎乎的雨前龙井。
她刚好饿了……还有,坐在车里,她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外面的人,而外面的人却看不见她。
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呵,骏马雕鞍,那叫死要面子活受罪,哪有坐车这么舒服!等她舒舒服服的享用完茶点,车子也停了下来。
三驸马,侯府到了。
车外传来了小绿袍的声音。
高进撩起车帘,从车里钻了出来。
侯府大门洞开,几乎所有的青壮家丁都出动了。
一个个铁青着脸,气的咬牙切齿。
四周空荡荡滴,一个闲杂人等也没有。
肯定是周管家带人事先清了场。
进儿。
林夫人扶着周妈妈的手,快步迎了上来。
不等车奴跪下来当人肉车垫,高进提着袍角,利落的从车上跳了下来。
娘,孩儿回来了。
她握着林夫人的手,轻松一笑。
林夫人的眼睛有些红肿,脸上的粉也有补过的痕迹,显然是哭过了。
周妈妈悄悄的转过身子,用袖角揩着眼泪。
林夫人连连点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小绿袍在一旁躬身作揖:下官江守义见过忠勇侯夫人。
林夫人真是从心里恨上礼部,根本就不拿眼瞅他,冷冷的吩咐周忠:周管家,送客。
小绿袍愣住了。
他好歹也是奉了皇命过来办差滴,好不好?雷霆雨露均是圣恩。
这侯府不要说恭恭敬敬请进府去喝杯茶,至少也应该给个正眼,说几句客气话吧。
请吧,江大人。
周忠一挥手,旁边的家丁们抱着膀子涌了上来。
小绿袍的大饼脸气得一抽一抽滴,伸出二指,颤悠悠的指着家丁们:你们,你们,哼,无礼,太无礼。
礼部做出这样的事,居然还敢说别人太无礼,同来的乐师们慌忙拉了他退场。
哗啦啦的,一干车马转眼间就走了个干干净净。
周忠望着落荒而逃的人群,啐了一口:呸,周爷爷没用大棒子打发你们已经是客气了。
娘,其实孩儿很好的。
坐车比骑马舒服多了。
高进悄声安慰着林夫人,脸上的笑容含糖量绝对超过四个+。
林夫人笑得很牵强:好了,我们进去。
娘,爹呢?从始至终,高进就没看到他露面,真的很担心他。
高成平生最爱面子,冷不丁的把祖宗的脸全丢光了,还不知道会气成了什么样子呢。
你爹他没事……在书房等着你呢。
林夫人的眼神闪烁,支吾着。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高进笑了笑,搀扶着林夫人进府,心里却七上八下滴,忐忑不安。
母女俩刚进府,就见高成穿着官服急匆匆的走了过来。
爹。
老爷,您这是要去哪里啊?林夫人沉着脸问道。
自家老公的脾气,她还不能知道!肯定是去礼部向那帮糟老头子赔礼道歉!侯府的脸面就是那么好作践的么?凭什么不能让她出口恶气!高成面黑如锅底,嗡声说道:当然是去向圣上请罪。
没想到,他才离开一小会儿,夫人就闯出大祸来。
唉,前世的冤孽啊。
圣上?林夫人神色大变,身子明显的晃悠了一下,老爷,您是说,这是圣上的意思?怎么可能!那圣上为什么要让杨丞相出面保媒?高进连忙扶住了她,安慰道:娘,这不可能是圣上的意思。
在宫里,圣上对孩儿很和善。
而且,圣上还夸奖了孩儿。
林夫人紧紧的抓着她的胳膊问道:进儿,圣上是怎么说的?而高成总算正眼看了高进一下。
林夫人的长指甲都快掐进肉里了,高进强忍着,简单的把她和两位皇子拼酒的事讲了出来。
林夫人眼神一黯,垂头丧气的松开了她。
喝个酒就成了将门虎子!高成气得胡子抖个不停,喝道:蠢物,你就是个酒囊饭袋。
原来这才是正解啊。
高进愣住了。
当时她怎么就没听出来皇帝老儿是骂人不吐脏字哩。
这时,门房的小厮捧着一张门帖从外面飞跑进来:老爷,夫人,杨丞相到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