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这些册子初初翻了一遍后,高进终于明白老罗头的良苦用心了。
打仗不光是比拼勇气与谋略,更主要的还是拼双方统帅的全盘调度能力。
其中,后勤管理能力就至关重要。
这个时代的运输条件很差,所以,出征前,基本上皇帝都会把人马和粮草全部打成一个包,全权交给统帅保管。
从此,所有的将士,包括军马等牲畜都指着统帅安排吃穿住行呢。
前世看三国历史的时候,高进就不止一次发现,曹操那丫有好多次草草的收兵,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因为粮草耗尽了。
所以,身为部队的一把手要知道的东东实在是太多了。
比如说,一匹马一天要吃多少草料?哪种马适合在山地作战,哪种马适合平原突袭……这些细节很有可能会决定一场战争的胜负。
唉,老头对她的期望不是一般的大啊。
身为酱油党员,她表示鸭梨很大。
但是,这一次,她不敢装傻装懒。
老罗头说得很清楚——如果是边关告急,你应该提前做些什么准备?——战争是很残酷的。
如果是因为她这儿出了纰漏,才令出征的将士们有去无回。
不要说皇帝老儿会拿她的小命去祭奠英烈的在天之灵,她自个儿也无法面对那些失去儿子、丈夫、父亲的烈属。
再说,这个纯属业务活,与政治无关。
反正,等到论功行赏的时候,她只要抱住成绩是上司滴,功劳是下属滴,本人就是一个洪福齐天滴的原则,保管能安安稳稳、幸幸福福的打一辈子酱油。
理清了中间的厉害关系后,高进静下心来,一头扎进枯躁乏味的数据堆里,认认真真的做着归纳总结。
肖义和说得没错,看上去这些流水帐记得一塌糊涂,但是绝大多数的马奴们都是严格的执行了马场的管理条例。
当然,那个进士的日志堪称完美。
他喂养的五匹马全是漠北马。
在三十来篇日志中,他不但详细的记下了每匹马的食量和健康状况,而且还记录了许多细节。
比如说,它们长得是头大额宽、胸廓深长、背毛浓密、身躯粗壮,同时关节牢固,腿短而坚实有力,肌腱发达,体质粗糙结实;它们不怕寒冷,能吃苦耐劳,性情勇猛等。
高进最喜欢骑马,却从来没有接触过漠北马。
看了他记的日志后,她也大概知道了:漠北马又矮又丑,但是人家很勇猛,外加跑得快、跑得远、好养活。
不象大陈军中常用的西河马那般娇贵,一定得粗细粮搭配喂着,才有好体力。
一下子对这马有了好感,高进特意翻开军马登记薄去查看京郊马场里一共有多少漠北马。
既然是这么好,为毛侯府从来就没喂养过呢?结果令她很诧异:偌大的一个马场,居然总共才五匹难道是濒临灭种的熊猫物种不成?拿上进士童鞋的日志,她准备去找肖义和问个清楚。
不想,肖义和自个儿送上门来了,说家里出了点事,想跟她请假,提前下班。
见他脸色发青,眼神闪烁,满腹心事的样子,高进没有细问具体事由,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肖义和愣了一下,脸上现出些许意外,拱手谢过她,象火烧屁股一样的跑掉了。
看样子,他家里的那点事很急。
高进摇摇头,继续埋头处理那些干巴巴的数据。
高进做得很认真,也没法不认真。
丫滴,老罗头的作业很压头啊——每天要蹲半个时辰的马步,这是老罗头给她下的第一道军令;同时,以后马奴们的工作日志由半年一交改为五天一交,原本是肖义和工作范围内的京郊马场半年报也变成了她的工作任务。
晕死向来都是秘书帮领导写工作总结滴,到了她这儿就变成领导帮秘书写材料了。
当领导当成她这样滴,不如拿块豆腐,自己拍死自己算了。
罗威怕她吊儿郎当,没把他布置的作业当回事,处理好手头的杂务后,过来亲自当监工。
发现房门紧闭,屋子里一点动静也没有,略加思索之后,他最终还是轻手轻脚的走到格扇窗下,伸出舌头在新糊上去的窗户纸上舔了一个铜钱般大小的洞,贴上脸搞偷窥。
见到她坐在书案旁,一边翻阅帐册,一边写写划划着,样子极为专注投入,他的嘴角不禁微微翘起,紧绷着的脸上总算有了一丝笑意。
嗯,不错,憨娃这副样子才象是高家人该有的作派看了一会儿,他背负着双手,优哉游哉的回自个儿办公室。
之前,他被这娃彻底打击到了,连他那颗饱经风霜的铁疙瘩心都险些龟裂。
现在,他又重新找回了些许信心——慢慢调教吧。
这娃虽然条件是差了点,但是胜在机灵、聪明,一点就通,而且本性纯良,为人正直。
这些也都是将才的必备条件啊。
到了下班时间,他又过来查岗。
高进居然还在忘我的工作着。
嘿嘿一笑,他推门进去,打趣的说道:憨瓜,今天是不是没打算回府了?考状元呢。
高进吓了一大跳,手里的毛笔啪得掉到了地上。
顾不得去捡笔,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把记录用的册子胡乱混进那一大堆帐本里,起身拱手行礼:罗大人有点不对头罗威皮笑肉不笑的踱到她跟前,伸出右手哼道:拿来喵喵滴,眼前这情形怎么跟前世上课时看金大侠的小说,被老师抓到了一样呢。
把两只手放在背后,高进嘿嘿笑道:罗大人……什么?心里暗自庆幸:多亏就是随便找了一本马奴们用的那种空白帐册……下一秒,她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
老罗头准确无误的从一大堆帐本里抽出了她的那本,冲她得意洋洋的晃了晃:憨瓜,这一招你爹早就用过了说罢,随意的翻开帐册,瞄了一眼,满脸错愕,你,你这都是画得什么符?高进抚额。
她哪里知道老罗头会从天而降早知道他会随时抽查滴,她就不会图省事,用神马阿拉伯数字了。
现在让她怎么解释才好呢?哼除了好吃懒做,你还会些什么?高进,老夫对你很失望。
老罗头气得白胡子一翘一翘滴,把帐册摔还给她,不再看她一眼,甩袖阔步离去。
领导很生气……生气就生气呗。
高进耸耸肩,麻利的整理好书案,收工回家。
今天长安特别的殷勤。
她刚一出现在大门口,那小子就飞跑着迎了上来,给她披上大红猩猩斗篷,一边把她往马车那边带,一边左一句驸马爷,右一句驸马爷的问东问西。
好象阔别了三十年之后,他们俩终于又见面了似滴。
搞得旁人频频投来怪异的目光。
长安,你今天捡到金元宝了?高进很不爽的问道。
长安低头从缝在腰带内侧的腰包里翻出一枚不到一钱的银锞子,快活的在她眼底晃了两下:这是曹大夫人赏的曹氏的娘?高进瞪了他一眼,紧走几步,跳上车。
长安随手把银锞子塞回腰包,如获重释的吁了一口气,小跑着跟上。
驸马爷,今天上午,曹大夫人到府里来了,想见曹氏。
二爷不敢擅自作主把人领进门,只好让她大门外等着,让小的去禀报公主。
结果,您猜怎么着了?他侧着身子坐在车辕上,小心翼翼的掀开一指宽的车帘缝,跟高进拉话。
哦,原来如此,错怪这小鬼了。
怎么了?高进拉开车帘,招呼他坐进车里说话。
长安见她脸上的怒气散了,象只猴子一样的钻进车里,把车帘拉得严严实实滴,这才嘻嘻一笑,说:公主没有召见小的。
是容嬷嬷出来了。
她领着四名公公,很气派的在二门口会了曹大夫人,说,‘公主刚喝了药,才歇下,您下次再来问安吧。
’扔下这句话,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曹大夫人差点当场晕倒,被两个曹家的婆子扶着,高一脚、低一脚的,灰溜溜的逃了。
长安拿腔拿调的模仿得很像,把容嬷嬷刻薄起来的样子学了个八分象,逗得高进不禁开怀大笑。
回到府里,扶二嫂也跟她说了这事,和长安说的大致差不多。
不过,她的侧重于描述曹家人的狼狈。
又一次笑过后,高进问道:又不是过年过节滴,她过来请的哪门子安?扶二嫂不屑的撇撇嘴:还能做什么还不就是来当岳母娘的吗?你没看到她那作派。
女儿只不过是在这府里当姨娘,她却说是来走亲戚。
三公主没让人把她打出去已经算是客气的了。
她没有说别的吗?高进问道。
从时间上看,曹大夫人来公主府的时候,完全有可能已经知道了曹嬷嬷当街打人的事。
所以,她才误会了长安。
扶二嫂翻了个大白眼:还说点别的?她要是连这点眼力劲都没有的话,那真的会挨棍子了。
这时,容嬷嬷在门廊下求见。
扶二嫂换上笑脸,把人给请进来了。
高进不由愣住了。
没想到这次跟着容嬷嬷来的是长福。
他顶着两只熊猫眼,脸色发白,好象是三班倒的工人刚下了夜班一样。
行过礼后,容嬷嬷讪笑道:驸马爷,顺子说有话想跟您说,求奴婢带他见您一面……高进看着长福(就是顺子,这个在前面的章节中有交待),点头说道:你,说吧。
其实,她心里一直觉得挺对不住这孩子滴。
当年,在对他的身份产生了怀疑后,她就借故大发雷霆,明着赶了他出府,实则是把他秘密囚禁在南院的暗室里。
一关就是两年多。
她这么做,其实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当时,除了想揪出这孩子背后后的人之外,主要是她不敢确定他是否知道了自己的秘密。
但是,是她害得一个十三岁的小男孩子象个老鼠一样过了两年多不见天日的日子,这也是不挣的事实。
两年多下来,顺子的皮肤白得很不自然,原本黝黑浓密的头发掉了近一半,又黄又枯的。
性情也变了许多,总是恹恹滴打不起精神。
把一个好好的娃折腾成这样,高进受尽了良心的折磨。
所以,尽管顺子自始自终没有说出半条有价值的线索,当和三公主的关系一出现转机的时候,她还是迫不及待的把顺子送还给了三公主。
事后,她又是追悔莫急——这就样把人给送了回去,三公主会不会怀疑他的忠诚度呢?貌似,她又一次害了这娃。
顺子没有吭声,只是看了看扶二嫂。
扶二嫂借口小厨房里炖着汤,很识趣的告退了。
容嬷嬷轻拍顺子的肩膀,冲高进屈膝行了礼,什么也没有说,竟然也出了屋子。
书房里只剩下了他们俩。
看着他微躬的单薄身子,高进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很不自在的问道:你想跟我说什么?顺子冷不丁的冲她咧嘴笑了一个:奴才是想来告诉驸马爷一件事。
这样的笑容,让高进心惊肉跳。
他似乎很满意这种效果,哈哈大笑道:原来你也会害怕啊兴许他是知道她的秘密。
高进叹了一口气,说道:这种事,搁谁身上都会害怕的。
更何况我一向胆小怕事。
顺子闻言,敛了笑,正色道:知道吗?奴才从来没有想到能活下来。
奴才以为驸马爷知道了奴才的主人是谁后,就会毫不犹豫的杀了奴才。
所以,奴才一直死扛着……现在想来,兴许……说着说着,两行清泪潸然而下。
稚嫩的小脸上流露出和他的年龄极不相符的沧桑。
高进不敢面对他,抿着嘴低下了头。
奴才知道驸马爷从来就不是坏人……奴才变成了这样子,您其实一直都觉得对不住奴才。
顺子用手背揩去脸上的泪水,突然破涕而笑,所以,奴才想跟您解释一下。
奴才是因为中了毒才变成眼下这副样子的,与您无关。
高进愕然的抬起头,看着他:中了毒?顺子笑得比哭还难看,点头说道:您现在知道奴才其实是暗卫。
当时,奴才怕您为难奴才,所以想服毒,给自己一个痛快。
谁知,奴才服药的时候,不知道是何方神圣用石子打碎了盛药的瓷瓶。
奴才的嘴里只是溅了一两点毒汁……不致命。
但是,由于没有及时清毒……奴才就变成了眼下这副样子。
你怎么当时不说呢……唉。
高进抚额。
这个傻瓜顺子嘿嘿一笑:本来这事奴才准备永远都不告诉您的。
想让您后悔内疚一辈子。
但是,这几日,奴才突然想明白了。
让您后悔内疚,对奴才来说,也没有什么益处。
嬷嬷说的对,如果您不是把奴才当回事,您根本就不会觉得愧疚不安。
所以,奴才决定不为难您了。
奴才想说的话,全说完了。
奴才告退。
说罢,飞也似的跑了。
高进想叫住他,看他这身上的毒是否已经解了,可是,喉咙里象是堵住了一般,发不出声音来。
虽然顺子是原谅了她,可以她更加愧疚了——始终都是因为她自以为是,不然顺子怎么会中毒这一夜,她在炕上辗转反侧,失眠了。
第二天,她顶着两只熊猫眼去上早朝。
除了刘旭以外,文武百官几乎都特意瞄了她一眼——围观熊猫。
到了兵部衙门,凡是和她碰面的同僚也无一不对她的熊猫眼感兴趣。
没见过黑眼圈吗?高进愤恨的去找肖义和讨要今天的流水帐。
谁知,肖义和居然请假了,没来。
所以,作业减半。
被老罗头逮着蹲了半个时辰的马步后,她在办公室里好好的补了一觉。
第三天,肖义和来上班了。
那样子吓了她一大跳——这才不到四十八小时,黑熊将军居然两鬓突生华发,仿佛老了十岁。
你怎么了?估计是家里出了大事,她好心好意的送去领导的关怀。
++++++++++++++++分界线+++++++++++++++++某峰很郁闷,想唠叨两句。
亲们,偶的坑品好不好啊?码字态度端正吗?这文您觉得好看吗?您觉得哪儿编得不符合逻辑啊?哪儿特有逻辑啊?您看出来了某峰想写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吗?您吱一声,行不?只要您吱了,某峰保证一定会认真对待,好好反省。
这样,您是不是就能看到更精彩的故事了啊?这才叫你好我好大家好嘛。
这个故事还长着呢。
不要每天都这样客气嘛。
悄悄的进村,打枪滴不要亲们,偶尔也使个坏,放一两枪搞点小气氛嘛。
唉,好闷……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