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外。
王跋迎上前,悄声禀报道:主子,那两个人怎么办?回头看了大门内一眼,萧焱沉声说道:一些废物而已,还留着做什么?是。
王跋心领神会,不再多问。
长安喂了马,背着两个包裹,从马房出来,正好看到他们三人远远的迎面走来。
小家伙吓了一大跳,叭嗒一声,背上的包裹掉了一个。
他顾不得去捡,连忙抱着头躲到一旁草料堆后面。
江守义正好来取草料,看在眼里,不动声色的捡了那个青色锦缎大包裹,走到草料堆旁,随手扔到长安脚步,然后,若无其事的背上一大捆草料离开。
萧焱看到了他,冲王跋使了个眼色。
喂,你,站住王跋走上前,指着他喝道。
十一跟萧焱悄声禀报一声,去马房牵马。
江守义站住了,木木的转过身来,把草料往肩上提了提,满脸堆笑道:是,是叫小的吗?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他一通,萧焱皱了皱眉头,背负着手,不屑的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转过身去。
王跋挥挥手,喝道:滚是是是。
江守义背着草料,象后面有豺狼虎豹咬屁股一样,落荒而逃。
哈哈哈……王跋叉着腰大笑。
这时,十一牵了马过来。
他跑过去,指着江守义的背影,眉飞色舞的笑道:这样的人居然也做过进士老爷呢,也不知道当时走的是什么狗屎运。
十一顺着他的手看了一眼,摇头轻笑,把马给萧焱牵了过去。
三人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长安这才用手背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背着两个包裹,从草料堆后走了出来,嘟囔道:奸夫怎么找到这儿来了?糟了。
驸马爷他轻拍一下脑袋,撒开脚丫子飞也似滴向正院跑去。
正院大门洞开,门口一个人也没有。
完了,驸马爷肯定是被奸夫害了戏文上都是这样演的。
长安吓得小脸儿蜡白,丢了包裹冲进去,带着哭腔大声呼唤着:驸马爷,驸马爷……您在哪儿?脑子里一片空白,高进抱着双膝蜷缩在圈椅里,埋头啜泣。
院子里传来一阵叭踏叭踏的奔跑声,长安惊惶失措的呼喊声由远而近。
她渐渐止了哭,抬起头来,泪眼朦胧的看着门口的牛皮大插屏。
她好希望看到一朵五彩的霞云从天而降……而她的英雄穿着金铠,跳下云头,对她伸出强有力的手说:高进,走,我带你离开。
……看到正房的大门紧闭,长安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不许擅入的禁令,用尽吃奶的力撞了进去。
当啷一声,虚掩着的门被撞开了。
砰,长安摔了个实打实的狗啃屎,华丽丽滴和地面亲了一下。
整个脸嗖的麻了,他俯面倒在地上,懵了。
江守义从长安先前的失态上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头,尾随而至。
见状,扔下在大门口捡到的那两只大包裹,赶紧箭步上前,蹲下身子把长安翻了个过儿,轻拍他的脸蛋儿:长安,长安。
小家伙这一下摔得不轻,满嘴的血沫儿。
江守义连忙掰开他的血嘴做了个粗步的检查,松了一口气——还好,只是磕破了嘴,里面的牙没摔坏。
眼珠子骨碌转了一圈,长安嗯了一声。
这就是没事了。
江守义站起来,对着插屏里面扬声问道:高兄,高兄,在下是江守义。
您在里面吗?高进赶紧擦干眼泪,跳下圈椅,对着插屏大声叫道:我没事……我在睡觉。
刚刚已经受尽了,如果再让人看到她现在这副样子,无异于第二次羞辱。
她还有什么脸面何在这世上?唯有立刻抹脖子一了百了。
压在心上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江守义点点头,郎声说道:在下是来谢谢高兄刚刚施以援手。
见门口没人,在下便径直进来了。
请高兄原谅在下的莽撞。
高兄舟车劳顿,且歇着,在下日后再来谢罪。
说罢,蹲下身子,扶起长安,悄声说道,走,我带你去上药。
长安嘴不能言,指了指屋里眨巴着黑溜溜的眼睛,感激的连连点头。
江守义明白了,又对屋里说道:高兄,如果您不嫌弃,在下愿领着长安小兄弟四下里逛逛,熟悉一下马场的情况。
有劳了。
高进松懈下来,无力的跌坐在圈椅里。
门吱呀一声,又合上了。
两人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世界又重归一片死寂。
靠着椅背,两行清泪潸然而下,高进喃喃自语道:没有,没有。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
这一刻,她终于意识到,十五年来,她错的有多离谱。
这个时代不比前世,她也不再是前世的那个高静。
她的家世,她身上的秘密……所有的一切都注定了她无法过普通人那样的生活。
而打酱油神马滴全是狗屁她本身就是个天大的麻烦——要么,选择屈从,彻彻底底的做那人的禁脔,没有思想,没有灵魂,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要么,选择雄起,做自己的救世主,砸碎一切禁锢。
我自横刀向天笑,轰轰烈烈的活上一场老天压根就没有给她准备第三条路已经无处可逃,没得躲了,现在必须做出选择抹掉眼泪,她坐直身子,大声问自己,高进,你想选哪一条?旋即,她扇了自己一耳光,骂道:糊涂。
高进,你有得选吗?郭家妹妹的‘冤屈’都还没洗涮掉呢。
难道你想往大陈历史上再泼一桶狗血深吸一口气,她麻利的把长发在头顶挽成髻,疾步走出门。
她记得很清楚,老罗头给她的两条沙绑腿就搁在那个青绸的包裹里。
她要找回那个包裹。
之前,高进受不了那个罪,一出了老罗头的视线便解了沙绑腿。
现在,她要去重新绑回沙绑腿。
人在,绑腿在从今往后,那两条沙绑腿就是她小腿上新长出来的两块肉一打开门,她一眼就看到黄铜的两只门环上,吊着那两个大包裹。
当即解了包裹,翻出沙绑腿,踢掉黑色的鹿皮长靴,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捋起裤腿,飞快的把沙绑腿贴肉绑在小腿上。
然后再穿上长靴。
站起来,她原地试着弹跳了两下。
感觉不错。
那两条沙绑腿厚实压脚得很,然而却象两道护身符一样,让她从心底里觉得踏实高进,加油从今以后,这世上再也没有打酱油的高风流你只是忠勇侯之子高进高进大喝一声,把两只包裹扔到屋里的炕上,小跑着来到院子正中的空地里。
她先是做了一些准备动作,活动开来。
然后认认真真的开始蹲马步——在没有找到合适的武术教习之前,她决定从今天开始,以后每天上午、下午都要蹲一个时辰的马步。
嘿嘿,老罗头这么热衷于让她扎马步,肯定是必要的道理滴。
带着一名军士,洪有福一点一跛的走到正院来请高进去正厅赴宴。
~刚进院门,他便一眼看到高进双手平举着一块青砖,中规中矩的在院子正中扎马步。
就象是新鲜出炉的馒头一样,她满脸通红,头顶冒着热气,大汗淋漓。
嘿嘿,元帅家的这个外孙女婿有点意思。
摸着黑色的短须轻笑了一下,他悄然无息的退了出去,对身后的军士低语:吩咐厨子们晚些时候再出菜。
是。
那名军士掉头跑去传令。
他自己则撩起袍子,在大门口的青石拴马桩上坐了下来,翻眼看着灰蒙蒙的天空,静静的等着。
耳畔仿佛又响起了金戈铁马的声音,不知不觉中,他的眼睛湿润了……高进蹲完马步,累得不行,双手反撑着地坐在地上,仰着头,扑哧扑哧的大口喘气。
丫的,浑身象是裹着一团火。
她恨不得能跟狗一样,吐出舌头散热。
洪有福听到院子里的动静,猜想肯定是蹲完了,从大门探出半个身子,探头探脑的张望。
不想却见到了高进这副滑稽的样子,他赶紧坐回拴马石,跟嘛也没看见一样继续翻眼望天,心里却笑得快要抽筋了。
高进听到外面有动静,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高一脚、低一脚的出来看个究竟。
咦,洪大人,有事吗?洪有福清咳一声,慢腾腾的站起来,拱手禀报道:高大人,卑职准备了一杯薄酒给大人接风洗尘。
不等高进回答,她的肚子咕噜一声抢先答上了。
尴尬的甩了一把热汗,高进抱着肚子,爽快的笑道:行,我梳洗一下就来。
正屋的净房里备有一缸冷水。
把门窗关得严严实实滴,高进哇哇大叫着,用瓢泼了一个爽到尾椎尖子上滴冷水澡。
其实,完全可以让洪有福弄缸热水进来,但是,她才刚选择了浴火重生,难道还怕一个小小的冷水澡吗?以后,不论严寒酷暑,她要彻底的和热水澡拜拜。
小龙女借助寒玉床提高功力,她希望能用冷水澡打造出一副铜皮铁骨。
刚收拾妥当,十一就满头大汗的抱着一只和先前那只一模一样的汤盅堵上门来了。
高进二话不说,当着他的面,一口饮尽了里头的汤水。
把汤盅塞还给石化状态的十一,她头也不回滴和洪有福一道走了。
接风宴设在前院的正厅。
做陪的除了洪有福,还有几名马场的部门负责人,都是一些三大五粗的低级军官。
貌似洪有福还是个年轻滴……高进目测了一下,马场领导班子的平均年龄起码上了四十五岁。
先是负压蹲马步,然后是冷水澡,她能量损耗过大,饿得肚皮贴上了后背,先前的那点汤水正好打了个口干。
匆匆和众人打过招呼后,高进便完全没形象的狼吞虎咽起来。
丫丫的,反正这里她是最高领导……众人一愣,立刻集体跟上,一个比一个吃得欢。
不到一刻钟,满满的一桌饭菜尽数祭了大家的五脏庙。
一名叫张豹的库房管事抚着圆鼓鼓的肚皮,咧着油光光的嘴笑道:大人,这是老张这么多年来,头一次跟上头来的大人吃了顿饱饭。
胡三啊,跟你丫说过多少次了,别整这些中看不中吃的玩意儿,你就不信。
好在大人还没长开,饭量不大。
胡三是马场的伙头军头头,闻言唯唯喏喏的点头,连连说着是。
汗,你是吃饱了,本姑娘这才垫了个底呢高进看着他们,嘿嘿笑着。
她已经尽力了,只是猪多菜少……除了洪有福还客气点外,这帮老家伙没有一个顾忌她这个领导滴。
她抢不过。
不过,高进已经看出来了:貌似马场的发言权是跟胡子成正比滴。
这里最没发言权的就是官阶最大的洪有福筒子。
领导的光辉形象要紧,她不好意思吼上一嗓子老板,再来一碗泪流满面,咂巴着嘴巴,以要去溜弯消食为名,和众人道别。
不知道附近有没有什么山村野店之类滴,本姑娘要去宵夜。
在碎石小道上溜了一小会儿,高进看到长安猫着腰钻进了前面的一片小树林里。
搞什么高进不假思索的提起袍子追了进去。
谁知,这小子突然特别的灵泛起来,三拐两弯滴就不见了人影。
高进迷失在一片密密麻麻的榛树林里。
此时,夜幕已经降临。
树林里黑呼呼滴,到处都是枯枝败叶,光秃秃的榛树象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怪物。
双手紧攥着袍子角,高进不敢胡乱走动,茫茫然的四下里张望着,觉得小心肝吓得缩成一团,已经含在了嘴里。
这个死长安,明明知道本姑娘最怕黑了……寒风刮过,吹得地上落叶沙沙作响。
高进毛骨悚然。
仓皇之中,她突然闻到了风中拌着浓郁的肉香。
肚子很大胆的咕噜叫了一声……林子里有人在搞烧烤高进狂喜,闻着香味,找了过去。
走了不到十来分钟,大约在前面十米处,果然现出了一堆熊熊燃烧着的篝火。
桔红色的火光中,有一道熟悉的黑色身影正在翻转着火堆上架着不名动物。
是江守义原来是他让长安引自己过来的。
高进心中一暖,提着袍子走过去打招呼:江兄,好兴致啊。
江守义转过身来:高兄,好口福啊。
两人心照不宣的相视一笑。
火中映得他的一双眸子如宝石般熠熠发光。
高进突然发现,其实这人的牙齿挺白滴,只是上面两颗门牙略微有一点点偏大,整体来说还是很齐整,跟玉米粒似滴。
大大方方的和他一起坐在横着的枯树干上,高进咂巴着嘴巴问道:江兄,你从哪里打了一条狗……嘘江守义紧张的四下里看了看,塞给她一个油光发亮的红葫芦,悄声坏笑道,胡大人喂的……哼,这死狗守着饭桶,谁要是多装半勺饭,就跟吃的是它身上的肉一样,呜噜呜噜的呲牙。
我打了它来下酒,也算是替弟兄们出了口恶气。
这种做坏事的感觉真爽。
先前的郁闷尽数抛进了爪哇国,心猛的轻快起来,高进抱着酒葫芦笑眯了眼:该,活该吃了丫的。
哼哼,主债狗还,谁让胡三弄了一桌鸡零狗碎的接风宴。
本姑娘是饿着肚子进去滴,又是饿着肚子出来。
江守义见她笑得这样开心,心中大安,起身撕扯下一大块焦黄、油汪汪的肉,飞快的塞给她:尝尝。
冬天吃狗肉最补了。
高进放下酒葫芦,信手去接了,啊呀一声,立马弹跳着丢开了。
丫的,跟块火炭似滴,烫死本姑娘了。
江守义轻呼,一个海底捞月,探过身子接住了肉块,却也烫得不行,腮巴子鼓得老高,呼呼的吹着热气,狼狈的左手扔给右手,右手又扔给左手,飞快的轮番换着。
快扔了……高进笑到差点岔气。
换了几次,肉块应该是冷了些许。
江守义白了她一眼,拿起一根尺余长的枯树枝叉住那块肉,狠狠的撕咬下一大口,含糊不清的哼道:扔了?兄弟,整条狗就属这块肉最好吃了真的?高进咽着口水,眼巴巴的瞅着那块据说最好吃的肉。
江守义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手里的肉,很大方的把手里的枯树枝递了过去:给高进愣了一下,有些犹豫。
拜托,兄弟,这是你咬过滴,好不好江守义挑眉一笑,收回树枝,张大嘴巴就要咬。
就他那张大嘴巴,只消再咬上两口,这块最好吃滴肉就没了……高进心中一惊,呼的劈手抢了过来,嘿嘿笑道:我尝尝,尝尝。
说罢,抱着肉块大快朵颐。
江守义也不恼,拿起酒葫芦喝了一口酒,惬意的大呼过瘾。
两人大口吃酒,大口吃肉,好不痛快。
几口酒下肚,高进的话明显随意多了。
她笑道:嘿嘿,没想到堂堂的天子门生、进士老爷,也会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
江守义咽下嘴里的肉,翻眼反驳道:错,本老爷就只是摸了狗而已。
哪有偷鸡?偷鸡的可是我的启蒙恩师。
他也是堂堂的秀才呢。
说罢,借着三分酒意说起了他的那位私塾老师乘师母不在家,偷了自家下蛋的母鸡给一个学生凑束修的事。
这个学生就是你江守义?高进呲牙笑道。
江守义点点头,叹道:只可惜,我实在是愧对先生的厚望。
这样不羁的先生教出来的得意门生应该也是有几分风骨滴。
江守义摆明了就是特意来开解她的,所以,才得到了长安的全力支持。
高进低头轻语:对不住,江兄。
那天确实是小弟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
江守义脸上飞红,哈哈大笑:你我兄弟,说这些做什么跟个娘们似滴,扭扭捏捏。
想起他白天踹崔二姑娘的那一脚,高进如刺在喉,不吐不快:江兄,你是不是特看不起女子?江守义正好重新叉了一块肉,闻言微怔,问道:高兄何出此言?我哪有看不起女子了?高进说起了白天的事。
江守义好象吞了一只苍蝇一样,没了胃口,没好气的皱眉哼哼:这样的贱人,世上少一个,便少份祸害。
难道就因为她是个女子,便打不得么?哼,我已经算是客气了。
要是换了个男人,比如说兄弟你,做下这种行径,我当场就会踢断你的脖子。
就你这样当众踢打女子,不怕恶名远扬,将来找不到媳妇?高进悻悻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哼哼,本姑娘可不敢当你滴兄弟。
江守义把手里的肉块塞给她,咧嘴轻笑:大丈夫何患无妻就那样的,兄弟是宁缺勿滥。
就猜到这丫那日投奔岳父是假,当众退婚才是真高进八卦心大起,接过肉块,探身问道:那你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媳妇?娶妻当娶贤吗?听到这话,江守义的眼睛立刻变得贼亮贼亮滴,扯开酒葫芦的盖子,滋的仰脖喝了一大口酒,看着如墨玉般的夜空,美滋滋的笑道:女子德不足称,当以色为主。
我江守义的媳妇就是要漂亮,非常非常的漂亮。
高进一不留神,被自个儿的口水呛着了,连忙闪到一边,剧烈的咳了起来。
丫的,就您这形象,还好意思要求你媳妇漂亮,非常非常的漂亮哇咔咔,这世道还有没有没天理+++++++++分界线+++++++某峰谢过MM028的粉红票,谢谢。
注①:这其实是一个三国时期的典故。
关于一个史上少有的专情男子的典故。
因为篇幅的原因,这里没有多少字容某峰再闲扯了。
有兴趣的亲,可以去作品相关里看某峰扯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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