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悦渐消,离我而去,生活又复美好,天空又复绚丽,流浪又意味无穷。
在这样重返的日子里,我感觉到某些复元后的心情:疲乏而无原来的痛楚,顺从而无怨恨,感激而无自卑。
生命的直线又开始缓缓上升。
人们又哼唱一首谱曲的诗歌,又摘下一朵花,又摆弄起散步用的手杖。
人还活着,又挺过来了。
今后再遇上也会经受住的,也许还会有很多次。
我简直说不清楚,这种情况莫非是这种布满阴云的、静中有动的、丝线错综的天空反映在我心灵中的倒影?或是我由这种天空看出了我内心的图像?有时这一切便是这样完全难以断定!有些日子里,我坚信世界上没有一个人能像我那样以年老而神经质的诗人与流浪者的感官,如此细腻、如此准确、如此忠实地观察某些空气和云的情绪,某些颜色的音响,某些气流和潮气的升降。
但有些日子,比如今天,我就捉摸不定了。
我究竟看到、听到和闻到了什么呢,还是根本就没有这种感觉?我自以为感知到的一切,莫非仅仅是显现了我内心生活的图像?生活中总有不如意的事情,我们总有太多不开心的时刻,当阴云密布时,愤怒,抱怨,烦恼在不经意间都笼罩在了我的心头,我犹如无助的孩童拼命地挣扎。
在痛苦失意的岁月里,用歌唱,饮酒,奏乐,赋诗,流浪的方式来对待生命里的忧伤与无奈。
不知不觉间,阴云也会渐渐淡去,晴朗明丽的日子也悄悄地来到我身边,原本郁闷的心情也一下子豁然开朗了起来。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请别难过,假如阴云笼罩在你的心头,请不要悲伤,因数快乐很快会降临在你的身边!劳作的乐趣霍桑满山豆苗,穿土而出。
或者一排早春的豌豆,新绿初着,远远望去,刚好是一条淡淡的绿线——天下没有比这更迷人的景致了。
稍后几个星期,豆花怒放,蜂雀飞来采蜜——天使般的小鸟,竟飞到我的玉液杯琼浆盏里来吸取它们的饮食,我看了心里总是十分快乐。
夏季黄瓜的黄花总吸引无数的蜜蜂,它们探身入内,乐而忘返,也使我非常高兴,虽然它们的蜂房在何处我并不知道,它们采得花露所酿成的蜜我也吃不到。
我的菜园只是施舍,不求报偿,我看见蜜蜂一群一群地吸饱了花露随风下去了,我很乐于布施,因为天下一定有人能吃到它们的蜜。
人生的辛酸多矣,天下能多一点蜜糖,总是好事。
我的生活也似乎因此甜蜜一点了。
讲起夏季南瓜,它们各种不同的美丽形体,实在值得一谈,它们长得如瓮如瓶,有深有浅,皮有一色无花的,也有起纹如瓦楞的,形体变化无穷,人的双手从来没有塑造过这样的东西,雕刻家到南瓜田去看一看,一定可以学到不少知识。
我菜园里的一百个南瓜,至少在我眼里看来,都值得用大理石如式雕刻,永久保存。
假如上帝多给我些钱(不过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我一定要定做一套碗碟,材料用金子,或者用顶细洁的瓷土,形状就模仿我亲手种植出来的藤上的南瓜。
这种碗碟拿来装蔬菜,更有相得益彰之妙。
我在菜园里辛勤工作,不仅有成熟后收获之乐,也满足了我严格的爱美之感。
冬季南瓜虽然长了一根弯脖子,没有夏季南瓜好看,可是看它们从小到大的生长,也自有一种快慰之感。
瓜初结时,仅是小团,花的残瓣还依附在外,曾几何时,成了圆圆的大个儿,头部还钻在叶子里不让人见,可是黄黄的大肚子挺了起来,迎接中午时分的太阳。
我凝神注视,心里觉得,凭着我的力量居然做了件很有意义的工作:世界上因此增添了新的生命。
别看南瓜那么蠢然无知,它们真有它们的生命,你的手可以摸得出来,你的心可以体会得到,你看见了心里就会觉得高兴。
白菜也是这样——尤其是早熟的荷兰白菜,它的腰围大得可怕,最后常常连心脏都会炸裂的——我能够参与天地造物之功,栽培出这样大的白菜,心里不由会觉得自豪。
可是最大的乐趣还是在最后一盘一盘的蔬菜,热气腾腾地摆在桌上,我们就像希腊神话中的萨腾大神一样,把自己的孩子吃下肚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