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说第二遍!华翼逼视着这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那平淡的话语竟然透出深深的冷厉。
平时他不会跟这些小丫头们一般见识,对于她们爱答不理的态度和轻视也懒得计较,在他的眼中并没有什么尊卑贵贱,而且她们还都是不懂事的孩子。
但是这次不同,他最讨厌的就是不分时机的胡搅蛮缠,都快亡国了还在这耍小性子。
小刀突然发现平时懦弱的六皇子突然之间变得阴森可怕,那双眼睛像极了盯住猎物的毒蛇,似乎是可以吃人的!虽然明知道眼前的主子根本不是自己的对手,却依然不自觉的害怕。
奴婢遵命。
小刀惊恐的低下头,应了一声就向外跑。
小刀——刚出房门,小刀就被卢香寒的叫住了。
卢香寒觉得好转之后的华翼似乎和以前大不一样了:以前殷勤备至让她倍感厌烦的六皇子突然之间转了性一般对自己视若不见,不由得又让她心中产生些许的不满。
女人就是这样,缠得紧了,她嫌烦;撇得清了,她又不满。
其实华翼是不敢见她,这个可怜的女孩子还不知道她奉若神明的父亲已经在上阳郡战死了。
还是瞒着她吧,毕竟谁也不能保证两天之后自己还能活着。
把那东西拿来我看。
卢香寒的命令,小刀自是不敢违拗。
臣启陛下:臣以为国之安危系于陛下一人,陛下安则国安,陛下危则国亡。
陛下乃中兴之主,当不必计一时之得失,俗语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看到这里卢香寒冷哼一声,直说自己怕死想逃命得了,还偏偏危言耸听说什么陛下危则国亡怂恿皇帝叔叔一起逃,皇帝叔叔可不像你这么没出息呢。
而且这奏章写的,连乡村俚语都用上了,亏他平时还吹嘘自己经论满腹、才华横溢、写得一手锦绣文章!(此时不知道死到哪里的六皇子的魂魄在默默的流泪。
)臣尝闻: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匹夫捐躯死难可矣,而君子当留有用之身以待有为也。
陛下宁以死而卸匡扶天下之责,当否?炎华江山因陛下乾坤倒悬、绝于当世,陛下得心安否?且胡虏五部虽有五十万之众,然各自肚肠,其疏也如沙,陛下当于前彼尚能狼狈苟且、行动一致。
若陛下暂避锋芒,则各部敛财夺利必互起龃龉,乃至分崩离析皆可期也。
五部多惯游牧,此番同气连枝盖为劫掠而非夺城占地,必不能久,是以陛下孤注一掷决以死生窃以为不智也。
卢香寒秀眉紧蹙,她从来没有想到局势已经紧张危险到了如此的地步,一直以来她都认为父亲和皇帝叔叔是天下无敌的,前方连吃败仗她也天真的以为是因为没有父亲指挥的原因,但是现在父亲亲自领兵杀敌去了,而皇帝叔叔竟然已经到了生死边缘!她纠结于此对于奏章中大逆不道的话语反而没有觉察什么。
陛下如欲行,臣请陛下舍东游而取南进。
东方沃野千里虽人烟稠密,却无可用之兵;物产富饶,则为胡人之所必取。
南方虽贫瘠不毛,然贵在靠山临海,入山涉海可保安全无虞。
京师重地墙高粮足,聚民百万,自不可弃之不顾,自毁长城。
臣虽不肖请为代天牧狩,成则幸也,不成则臣与城共亡!臣当碎身于南城之下,埋骨于官道之旁,日夜翘首以待御撵北归!突然间,卢香寒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久久说不出话来,成则幸也,不成则臣与城共亡!如此的壮怀激烈,慨然赴死,这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懦夫华翼吗?风疾方知草劲,板荡才识臣诚,可笑自己一直想他胆小怕死,然而当风雨加身之时,他的身影却变得如此高大!一时之间卢香寒似乎有了一丝心动的错觉。
碎身于南城之下,埋骨于官道之旁风沙起处,芳草萋萋,其人已逝,尸骨难寻,想到这里竟有一种痴痴的悲伤。
小姐——小刀小声叫了一声。
啊!喔,快给皇帝叔叔送去吧。
卢香寒背过脸去,悄悄抹去了脸上滑落的一滴清泪。
小枪、小剑。
房内,华翼忽然叫道。
二个小丫鬟齐齐看向卢香寒,见小姐微微的点了下臻首才应声进房去。
你们两个把榻抬到书房来,我今天要在这儿过夜。
华翼淡淡的说。
以往为避人耳目,卢香寒也睡在卧房之中,但是华翼睡床,香寒寝榻,那时华翼病疴沉重,自是没有什么不方便。
可是现在不同了,华翼已经生龙活虎了,两人再共处一室对讨厌华翼的卢香寒来说可能有些为难。
华翼也并非以前的华翼,现在的他一想起自己的妻子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就心生罪恶,虽然这个小女孩发育得很好。
而且他也绝不会死缠一个对自己有些厌恶的女子,与其如此尴尬,甚至让她误会提防,倒不如自己先避了去。
听到华翼的话语,卢香寒先是松了一口气,紧跟着心中却又不由自主的升起淡淡的失落。
上天待我不薄啊。
华烨帝长吁了一口气,此刻他的手中正拿着六皇子华翼刚刚派人送过来的奏章。
大厦将倾,他首先想到的不是个人的安危,而是社稷的存续,可谓难能可贵。
华烨帝自不会怪罪他字里行间的不恭敬,相反他突然发现了这个儿子确实比其他几个强太多了。
华烨帝紧了紧披在身上的龙袍,轻轻的唤了声——洪海。
咔嚓!又一道闪电照亮了皇宫,一个黑色的人影瞬间没入了炎华朝的军事重地——北衙。
北衙是六卫军马的大脑所在,防卫不可谓不严密,但是这黑衣人竟然能无声无息的潜入,身手也是惊世骇俗。
黄小六是一个杀猪卖肉的屠夫,家中也算殷实,前几年娶了东城开杂货铺的老刘头的二女儿,去年生了个儿子,现在正是咿呀学语,蹒跚习步的时候;家中还奉养着六十多岁的老母,一家四口倒也和睦。
早就听说前线打仗了,但是这边境的小摩擦几时停过?谁又管它呢,那是皇帝老爷的操心的事情,他只管在这生活了三十多年的地方杀猪卖肉,回家有个热炕头,被窝里有个白乎乎的女人,他对这个样的日子知足。
但是今天不一样了,到处闹哄哄的谈论,说胡人已经破了上阳郡,屠杀了全城几十万的平民百姓,还说这两天就要打到京城来了,皇帝老爷都准备跑路了。
黄小六对上阳郡一无所知,让他揪心的是胡人一路奸淫掳掠,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连皇帝老爷都管不了,要卷铺盖跑呢!自己花了那么多聘礼,好不容易娶到手的浑家可不能被那些兵痞恶棍抓去了享用,还是赶紧回家拾掇拾掇逃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