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六日的下午四点,潘梦婷来到绥化师范学院报道,陪同她来的是她的高中老同学谢小莉。
她们是推着自行车来的,行李在上面。
这个时候上大学,大学生都得带着一整套行李。
其实她九月四日那天,就来到绥化了。
潘梦婷和妹妹潘香婷是一同坐车来的。
妹妹潘香婷上的是音乐系,当时音乐系在绥化师范学院的分校,分校在绥化地区的另一个县——肇东县,离绥化市还比较远。
车到肇东,潘香婷先下的车,潘梦婷到绥化市城里下车后,她没有直接去师范学院的中文系报到,而是跟接她来的高中同学谢小莉去了她的家里。
这是她们在电话里就约定好的。
谢小莉见着潘梦婷的第一句话就说:月黎姐,你可算来了。
潘梦婷就给她纠正:今后就叫我潘姐吧!我改回了户口名,叫潘梦婷。
谢小莉问:潘梦婷,潘梦婷,为什么?为什么不叫李月黎了?潘梦婷就说:不叫有不叫的理由,等以后有时间我再慢慢跟你解释。
谢小莉眨眨眼睛,说:怪不得我们大家找了你好几圈都找不着,找的好辛苦啊!原来是这样,原来你——潘梦婷笑了,说:我是在户口所在地肇州县考的,你们大概都以为我是在肇源县考的,所以,你们当然就找不到我了。
谢小莉兴奋了,说:他们怎么也找不到你,以为你消失了,但突然你又立刻出现在他们眼前,看吧,他们得惊奇死了。
找我看什么?谢小莉神秘的一笑,找,当然有找的理由了。
潘梦婷为什么下了车直接去了谢小莉的家里?原来,潘梦婷对事情早有了筹划。
潘梦婷在报大学志愿的时候,压根儿也没报绥化师范学院,之所以被录取,完全是人家的平衡所至。
潘梦婷考的并不理想,志愿又报高了,所以她就漏进绥化师范学院来了。
来就来吧,她知道自己别无选择,就来了。
但她还有一个挑选的机会,那就是她可以到政法系去。
多年来,学政治和法律一直是她的心愿,她并不太喜欢政治和法律这两个专业,如果按照喜欢的天性,她喜欢绘画,她知道自己的亲妈就有绘画的天赋,结果她就顺承下来了。
这是母亲给她的血脉相传的东西,她当然视为珍宝。
但现在她不能改到美术系去,倒不是完全因为改到美术系关系麻烦,还得当场画画什么的,而是因为在美术和法律面前,她的心愿更倾向于法律。
如果到大学里能系统的学一学政治和法律,那就是她心底最大的满足了。
自己的生母死于文革,那是一个没有法制观念和法律体系的年代,许多人为此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
岂止是许多人,而是一个国家一个时代付出的代价。
法律的健全是一个成熟国家和社会的标志,那么就从自己做起,为中国法制社会的健全做点添砖加瓦的事情。
以此来安慰母亲的在天之灵,以此来表达自己内心的一个心愿,一个理想,一个信仰而已。
因此,她把自己动真格的调系选择当作是一个很庄重的事情,一个很有意义的大事情。
就当作纪念自己的生母吧!这是一个表达和孝心的机会,她想自己所能做的就只有这个了,而且只能是暗中进行的,似乎更具有热度和意义。
即使没有理解,只要自己理解自己就可以了。
她知道上大学后转系是不容易的,得有一定的关系。
她早想起了谢小莉,在来绥化前的一段时间她通过给谢小莉打电话,已经跟她说了她要转系。
高中时代,潘梦婷和谢小莉是非常要好的朋友,谢小莉为人也十分豪爽,愿意帮助朋友。
谢小莉的舅舅正好是绥化师范学院政法系的的副主任,主管系里的学生工作。
谢小莉跟舅舅说了,舅舅同意帮忙。
谢小莉就给潘梦婷打电话,让她来她家里等几天,先不用去报到。
她对潘梦婷说:我想你了,月黎姐,咱俩正好可以玩几天嘛!谢小莉没有考上绥化城师范学院,她考的是比师范学院低一级的中专——林业技校,该校紧挨着绥化师范学院,她还没有开始报到呢!在家里闲的慌,就希望有朋友来,潘梦婷因为转系的事儿来了,谢小莉就非常高兴。
已经跟潘梦婷说了多次让她早点来了,总算盼来了。
现在,终于谢小莉接到了李月黎的到来,她心底的高兴啊,就别提了。
她们推着自行车,往谢小莉的家里走,两个人边走边说。
谢小莉说:月黎姐,你来了,这下他们可是惊奇死了。
潘梦婷笑笑,有什么好惊奇的呀?谢小莉说:哎哟,月黎姐,你不知道,我都快被他们烦死了。
潘梦婷问:怎么了?你有所不知,有一个人特别希望你来,就是你不来,他也特别希望能得到你的消息。
是吗?她知道究竟是谁会对她这样。
在电话里,谢小莉提到了一些,说到了这个人的名字。
但即使谢小莉不说,潘梦婷也知道这个人是谁。
她脑海里出现了徐俊义的样子,他那眼神儿,在自己即将离开绥化的前夕,在高中校园里遇到徐俊义,虽然是匆匆而过,但徐俊义眼底的伤感还是被潘梦婷感觉到了。
而与女友热谈的徐俊象眼底对于她的离去,却没有这样的情绪。
这是令潘梦婷十分伤感和十分失望的。
谢小莉说,你知道他是谁吗?潘梦婷笑笑。
谢小莉说,徐永方呗!潘梦婷淡淡的,哦,他这样不好。
谢小莉笑了,说:怎么不好啊?月黎姐,你好福气呀!咱同学都知道了,徐永方对你特别特别上心,他和焦腹水把你都找翻天了。
你就等着瞧吧,你去学校后,好戏得一个接一个。
潘梦婷表情很严肃的,说,我只想好好学习,其它的我不会考虑。
行了吧,月黎姐,你怎么还来劲儿了?上大学该轻松轻松了,谁不知道六十分万岁,你这十年来还没学够啊!月黎姐,其实我理解你的心情,我知道你此时希望对你关心的应该是徐益东,而不是徐永方。
我说的没错儿吧?作为李月黎高中时代的最为要好的朋友,谢小莉是知道一些李月黎的心事的。
就是李月黎没有明确的跟她说过什么,凭感觉她也是能知道点儿什么的。
况且,谢小莉还是从李月黎的平时的言谈举止中得知了一点她与徐俊象关系的蛛丝马迹。
尽管李月黎把内心真实的自己隐藏的很深很深,她还是知道李月黎对徐益东有好感,她内心里很喜欢徐俊象这个人。
这件最为机密的事情,还真就谢小莉一个人知道。
潘梦婷脸一红,哪里,什么事儿都没有的。
真的吗?真的。
谢小莉接下去说:月黎姐,我实话跟你说吧,你知道吗?大象在报到前他专门去了趟北京,去找余息影谈,希望人家回心转意,怎么样呢?我听说他捧了一鼻子灰回来的,人家死了心,就是不继续了。
潘梦婷眼睛一下子睁大了,愣愣的看着谢小莉,但没有说什么。
在潘梦婷还没有到绥化来之前,徐俊义和焦复水多次到过谢小莉的家里,问她知道不知道李月黎的消息。
一开始时谢小莉还真的不知道,后来李月黎给她打来电话说办转系的事儿,她知道了,但她又不能说,潘梦婷不让她说。
潘梦婷说很快就去了,不必说什么。
潘梦婷是从谢小莉这里听到徐俊义徐俊象焦腹水和肖芊惠等人的去向的,再加上自己,好家伙,怎么都跑到了一个学校里?来了个胜利大会师,几乎成了一个庞大的军团了,这下,在大学美妙的校园里可是要有一台接一台的好戏了。
潘梦婷自从听到这个消息,别人在不在好像倒没有什么很特别的东西,就是徐俊象,他这个人再一次和自己在一个校园里相遇,无论怎么说起来,都好像有一种特别特别的意味,回味无穷似的。
在给谢小莉打电话之前,潘梦婷不知道多少次的问自己:他,到底去了哪里?她本以为自己不着急,但是心底像是燃烧了火一样,多少次她都想打电话问谢小莉,她都没有,最后都沉住气了。
就是急的不行了,坐卧不宁了,也没有打,只当是自己心底的酷暑很快就要进入秋天一样,熬吧!反正到学校报道肯定能知道。
直到她联系转系事情,不得不给谢小莉打了,自然,她期待的问题就都有了答案。
既是高兴,也是失望,混合体一样的东西。
在知道这个确切消息之前,潘梦婷想到,他和余息影学的那么好,肯定都能考出好成绩,都能上好大学的。
不像自己,能考上绥化这个地方就不错了。
但现在,他居然也跑到了绥化师范学院,和自己这学的不怎么好的学生一样考进了一般的大学,这怎么可能呢!这对他太不公平,太委屈他了啊!而余息影如期考到了北京。
徐俊象怎么会是这样?她希望他好,希望他俩更好,那就祝福你们吧!好像自己不希望遇到徐俊象,过去的事情就像是一张伤疤一样,虽然美丽,却也疼痛。
因此,她早就理顺了自己内心的走向:过去的就过去吧!让它高高在上,可望不可即吧!但也好像不全是这样。
如果全是这样的话,那你心底着急迫切的想知道他的去向是怎么回事儿呢?那里分明也包裹着一个美丽的秘密嘛!居然,和他到了一个大学,这是真的吗?迷失之后的回归,分别之后的重逢,寂寞之后的喧嚣,把他弄丢了又找到了他,他不是那种自然的丢失而是一种必然的再次发现,是这样吗?是这样吗?潘梦婷经常在内心这样问着自己,反反复复的问着自己。
哦,这个信息来的太突然,色彩太强烈,这个消息来的太顺利,似乎没有经受什么波折,这让她在内心的情感上真的有点受不了的。
因为在这之前对能否再次遇到徐俊象,真是连想都不敢想,以为得费尽周折踏破千山万水才能知道的确切的消息,现在就摆在她面前了,就好像一下子把梦幻里的事情化腐朽为神奇,变为璀璨的现实了。
天呢,这是真的吗?这是真的吗?潘梦婷被这个意外的消息搅的内心失去了平静。
现在潘梦婷跟着谢小莉走,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迈的脚步,就像是踩在棉花上,踩在云朵上,整个的一个人都是轻飘飘的。
月黎姐,哦,潘,潘,潘姐,你想什么呢?你在还结巴了?不,一直叫你月黎姐都掼了,现在叫潘姐,很不习惯嘛!潘梦婷笑笑,我也没有想到我还会回到这里来。
谢小莉笑,你应该说,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潘梦婷笑,回来又能怎么的?物是人非事事休。
月黎姐,怎么听着有点悲观啊,你——是吗?没有啊!谢小莉兴奋的说,月黎姐,不,潘姐,我敢说,物非人是事事不休,你就等着吧,你的好日子就要来了,就要来了。
潘姐,我们大家都愿意看到你扬眉吐气的一天的到来,风水轮流转也该转到你了,潘姐,振作起来,地球就在你的脚下。
潘梦婷在心底对自己说:难道我不振作吗?我给你们的印象就是不振作吗?今后可得要注意点,不能给人留下不振作的印象。
就是生活里你遭遇了再多再大的苦难和不幸,只要你打算还需要活着,那你就得振作起来。
就这么定了。